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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上山後四顧一眼。且不說屋舍齊整、兵士氣勢驚人,單從腳下一大片都是用了些年頭的水泥地面來看,這山寨不同尋常。葛樵如主人一般將車隊安置了,請建安公主並她那些侍女嬤嬤進了山上一座院子名曰蘅蕪苑的暫且歇息,回身向鍾威道:“追兵已到山腳下。既是尋不著咱們的蹤跡,大約能猜到上了山。趁這會子天還沒黑,說不得想著攻上來。”
鍾威忙道:“咱們這就去預備著。”
“暫且不用。”葛樵道,“大伙兒都餓著了,快吃飯吧。他們一時半刻沒那個本事湊近前來,先在外頭兜兩個時辰圈子再說。”鍾威哈哈大笑,二人攜手走出了蘅蕪苑。建安公主自然在旁聽見了。雖心下仍有忐忑,見那葛將軍胸有成竹的模樣,也安心了些。
眾人遂在山上開飯。吃到一半有兵士來報,山下追兵的斥候迷路了。葛樵滿面慈悲,捋鬍鬚般在自己沒鬍子的下巴上擦過:“隨他們去吧。可憐見的,想必也還沒用午飯呢。”待他們吃完了飯,葛樵鍾威閒聊了會子排兵布陣,又有人來報,追兵的三個斥候可算全都轉回去了。葛樵道:“祝他們一路順風。”
鍾威問道:“柳頭領不在麼?”
“自然不在。”葛樵道,“他若在,保不齊就先動手了。鍾將軍看,追兵是誰的人?”
鍾威苦笑道:“全然不知。葛將軍看呢?”
葛樵思忖道:“不會是太皇太后,她沒這麼好的兵。這些人不是有錢就能養出來的,得有人操練。也不是燕王,他贊成這樁婚事;縱然不贊成也不會等到了燕國才動手,太煞顏面。再有,也不知道他們圖什麼。殺人、謀財還是綁票。”
鍾威道:“或是到了晚上我使人去探探。”
葛樵笑道:“不用晚上,這會子就可以去,光明正大。”
鍾威聞言果然遣了位極擅高來高去兄弟扮作山賊,跟著葛樵派的一位真山賊穿林越溪,繞了許多彎子到了下頭。只見山腳下黑壓壓的一片營寨,瞧不出數目。那真山賊便從懷中掏出一塊腰牌,道:“我先避開,你拿此物系在腰上便好。”
此人點點頭,系住腰牌走進營寨,大聲咳嗽了幾下,燃起手裡的火把來。果然,不過片刻便有兵士來問他,他拱手道:“我是我家頭領派來的,求見你們頭領。”兵士嘩啦啦將他圍住,他只泰然自若。不多時,有去報信的回來說,將軍讓帶此人過去。
此人大搖大擺入了中軍大帳,只見那領頭的將軍年近五十、不怒自威,顯見是員老將。他拱了拱手:“這位頭領請了。”
那將軍問道:“你是何人。”
此人道:“區區小卒,不足掛齒。”
那將軍上下打量了他半日,忽然盯著他的腰牌細看了幾眼,笑指道:“你們頭領倒是有趣。這是你的名字?”
那人低頭一瞧,不由得漲紅了臉。那腰牌上刻著三個字:精細鬼。方才在路上,那真山賊可巧同他說了評話《西遊記》裡頭有個兩個小妖怪,一個叫精細鬼一個叫伶俐蟲。只得乾笑兩聲:“我們頭領……貪玩。”
將軍再瞧了瞧那腰牌,又笑了會子方說:“罷了,你既不肯通名,就叫你做精細鬼便是。你們頭領是什麼人?”
精細鬼無奈,癟了癟嘴道:“我們頭領就是這山上的頭領。天上掉錢地下撿,誰先撿到是誰的。俗話說,盜亦有道。既是在綠林中混,這麼點子規矩頭領總該知道。那票貨自打發出來,眼紅的多了去了。倘若先讓別人得了去,我們頭領也沒法子不是?偏生如今就是讓我們得了來。既已到了我們手裡,頭領再想來奪就不大好了吧。”
將軍似笑非笑瞧著他道:“你們頭領好大的胃口。知道他搶的是誰麼?”
精細鬼也笑道:“隨她是誰。橫豎錢不會說話。”
將軍道:“不怕榮國府取火炮來轟平了你們山寨?”
“這個就不勞旁人憂心了。”
將軍冷笑一聲:“天上掉錢地下撿,誰撈到手是誰的。既是遇上了,見面分一半不過分吧。”
精細鬼歪著嘴乾笑道:“頭領莫要耍笑,甚是無趣。”
“誰耍笑呢。”將軍道,“不知貴山寨有多嘍囉?倘或我放火燒山會如何?”
精細鬼冷冷的道:“做此壞規矩之事,頭領來日還想在綠林上混麼?”
將軍哈哈大笑起來:“既有了這麼多錢財,我去買個爵位便可當貴人了,還混什麼綠林。”
精細鬼黑著臉咬了半日的牙,道:“敢問頭領什麼來歷?”
那將軍捋了捋鬍鬚:“太湖王五。”
精細鬼點頭,抱拳告辭。走到門口忽然又回頭來問:“那小飯館的春大嫂,你們沒把她如何吧。”
將軍道:“那個飯館裡頭沒有人,想是她看來了這麼些人馬,逃走了。”精細鬼再告辭。
待此人走了,將軍又領著人去那山下的小飯館搜了一回,仍不見可疑之處。乃隨意坐下,問下頭的心腹道:“依你看,這個山大王是何人?”
心腹道:“絕非綠林賊寇。他給下頭嘍囉掛的腰牌,‘精細鬼’,此典必有緣故。評話裡頭,精細鬼乃是金角大王、銀角大王的手下,這兩位可是替太上老君守煉丹爐的童子。”
將軍道:“他們抓建安公主作甚?”
心腹苦笑道:“既不知是誰做的,豈能猜得出來?只是咱們一路不曾見有打鬥痕跡,可見廬王的人與這山大王不曾打過。”
將軍道:“也保不齊是使了什麼法子哄騙。”乃坐了會子,憤然拍案道,“眼看著魚兒要入網,竟讓旁人搶走了。”心腹勸了幾句,他乃嘆了口氣,領著人出去了。
那精細鬼回到山上,手裡捏著腰牌直丟在葛樵案頭,氣哼哼的從頭說了一回。葛樵笑擊掌:“他果然留意到了。”
鍾威也覺得好笑,問道:“做個西遊記的腰牌作甚?”
葛樵道:“本是做著玩的,正好拿來用一下,攪渾水。”
鍾威道:“這個太湖王五?”
葛樵笑道:“跟王五爺毫無干息。山下那些人的目的有一條已明白了,栽贓。”
又過了半日,外頭有人說:“春大嫂來了。”只見一個四十來歲的尋常村姑麻利的進來向葛樵行了個禮。葛樵問她可聽見什麼了,這春大嫂遂將方才那將軍在小飯館與心腹所言說了。
精細鬼這才知道,方才葛樵命他最後多問一句“春大嫂”不是鬧著玩的,春大嫂就藏在小飯館裡頭偷聽,不禁問道:“葛將軍怎麼知道他會去那裡頭說話?”
葛樵隨口道:“帳篷終究沒有屋子使人覺得安全。既是那飯館裡頭沒有人,他便會放鬆些警惕。”乃向鍾威道,“王五寨主與我們琮三爺私交甚篤,故此這些人不會是王寨主的。顯見是正經軍隊不是草莽。太湖在吳國。倘若讓他們得手,這黑鍋大約便是讓吳王背上了。與吳王有仇又不願意自己動手去找麻煩。挑起吳王與廬王、榮國府結下死仇。在燕王的地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