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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父女二人從廣州港乘船抵達大佳臘淡水港。蘇韜在廣州時便驚愕不已,到了此處已非驚愕二字可形容,猶如到了古書裡頭寫的異國一般,往來男女衣著亦與別處不同。蘇澄解釋道:“這種衣裳叫T恤衫,穿著撇脫,做事便宜。台灣府地氣暖,不用穿太多衣裳。正式場合還是得穿漢服的。”
蘇韜問道:“何為漢服?”
“咱們身上穿的就是漢服。”蘇澄是來過的,輕車熟路揮手喊了輛拉客的四**馬車跳上去,又把她老子拉上車。
蘇澄並未告訴大佳臘眾人他們爺倆何時到,故此沒人來接。橫豎探春出嫁還有些日子,她遂乾脆不去找賈家的人,領著她老子尋間客棧住下。當日逛了會子街,晚上又逛了逛夜市。次日一早上博物館參觀,蘇韜進去就不想走了。
中午時分,蘇澄強拉著她爹出去吃午飯,便看見飯館不遠處一座大房子上掛了幾幅巨大的畫像,不免瞄幾眼。旋即認出個人來,低呼:“李桃!”
蘇韜知道此女乃是破匪功臣,忙問:“你瞧見她了?”
蘇澄指道:“當中那副畫像就是她。”乃念到,“大佳臘音樂廳,歌舞劇白毛女。領銜主演,杜可期。這個杜可期想是她新近改的名字。爹,咱們晚上去看她演出不?”蘇韜聽著新鮮,便答應了。
等二人吃完飯趕到大佳臘音樂廳,今晚的票子早賣光了。這劇是隔日演一場的,蘇澄遂買了下一場的票。蘇韜瞧見女兒取出的是幾張花花綠綠的紙片子,又不像銀票,便問那是何物。蘇澄道:“這是去年中華銀行發行的紙鈔,和銀票子相仿,帶著方便。如今台灣、兩廣、平安州、魯國、東瀛的燕屬吳屬劉屬整個在內、南洋爪哇馬來兩國和澳洲都通用這種紙鈔,水溶的大成也預備在明年開始使用。這是APEC會議的結果。”
蘇韜迷糊了:“什麼派客?”
蘇澄嘻嘻笑道:“我幾句話說不清楚,過些日子您老就明白了。”
爺倆在客棧住了四五日,蘇韜漸漸明白他老子非逼著他過來的緣故。探春出嫁前三日他們方去知府衙門遞帖子,驚得賈璉親跑了出來相迎。蘇韜看著他面色複雜,慨然道:“賈兄,人不可貌相啊……”賈璉呵呵直笑。之後兩日,蘇韜由女兒陪著走了幾處外人不讓去之地,一個時辰比一個時辰驚得厲害。
賈探春大婚,京城只有胞弟賈環一人趕了來觀禮。原是寶二奶奶環三奶奶雙雙挺著大肚子,眾人齊賀三喜臨門。酒席宴上,陳瑞錦忽然掩口噁心。王熙鳳最先起了念頭,忙讓人替她跟前置換菜品。賈琮起初以為她腸胃不自在,見璉二奶奶那眉飛色舞的模樣,霎那間想到某種可能,呆若木雞。
王熙鳳張羅了半日,見賈琮已傻了,忙推了推他:“琮哥兒,照看些你媳婦。”賈琮猛然清醒,又眼巴巴盯著陳瑞錦瞧。
陳瑞錦橫了他一眼,低聲罵道:“犯什麼傻。”不由得垂下頭,滿面紅雲。
賈琮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雙拳猛捶桌面,仰天大喊:“啊————”滿座皆張望過來,不知道他怎麼了。
王熙鳳掩口而笑,悄然湊近邢夫人身旁說了幾句。邢夫人大喜,又說與賈赦。賈赦大喜過望,撫掌而笑。此時林黛玉已在北美波士頓市產下一子,依約當姓林,給林海來信求名。林海已琢磨了兩個多月沒想出長孫之名來。賈赦正愁老三家的肚子怎麼還沒消息,可巧就來了。
媳婦懷胎,賈琮可不敢亂跑了,老老實實守在家裡,跟老母雞似的圍著陳瑞錦團團轉。陳瑞錦煩得沒法子,又不能一腳踢他出去。偏她唯前頭不足一個半月略有妊娠反應,之後半點子不適也無,吃得飽睡得香;賈琮依然像傻子。陳瑞錦實在惱了,煩元春拎他出去教導教導。元春笑道:“我也教他不動,你且忍忍,孩子生下來就好了。”陳瑞錦苦笑道:“我怕孩子生下來他更傻。”
眼看臘月過半,蘇韜少不得要趕回去陪蘇老爺子過年,臨行時特來見賈琮。賈琮請他到書房相見。師兄弟二人吃了半日的茶,蘇韜分明有話要說,偏不知如何開口。賈琮乃先道:“敢問師兄,是君重還是民重。”
蘇韜道:“都重。”
“若只能選一個呢?君重還是民重。”
蘇韜長嘆了口氣,毫不猶豫道:“民重。”
賈琮手指窗外:“敢問師兄,是京城百姓幸福、是荊州百姓幸福、是大佳臘百姓幸福?”
蘇韜道:“顯見大佳臘百姓別那兩處幸福得多。”
賈琮含笑道:“我想我和師兄應該不會有什麼矛盾了。師兄想必希望江西百姓也如大佳臘百姓一般幸福。”蘇韜心中悵然,無言以對。
次日,蘇知府獨自回去了。因賈惜春年後也要成親,且定了明年夏季起身往埃及而去,遂留下蘇澄當弟子。惜春現掌管著台灣府的建設部,是個頗為綜合的部門;蘇澄跟著她爹治了一兩個月的水,多少打了些底子。
眨眼年關已過。建安公主於正月產下一子。三月,史湘雲亦產下一子。眾人翹首以盼榮國府年添三丁。
陳瑞錦這胎懷得甚是平順,旁人都說孩子懂事。賈琮想了許久,想起來上輩子聽來的一個典故。有個高中同學曾說,他母親懷他時吐得昏天黑地、瘦得除了肚子便只剩下骨頭,偏懷二胎時少有妊娠反應。長輩都說那胎必是個妹妹,不料生下來又是個臭小子。後來一查血型,他是O型,母親和弟弟都是A型。可知母親妊娠反應大小恐怕與胎兒血型有關。
賈琮便將此事告訴了媳婦,道:“咱們做好心理準備。這孩子大概只是血型與你一樣,未必不淘氣。”
陳瑞錦瞧了他一眼:“你兒子焉能不淘氣?”賈琮諂笑兩聲,又知她怕是心裡仍盼著生兒子。陳瑞錦沒什麼產婦憂鬱症,他倒生了幾分愁。
大概是前頭太順,到了正經生產那一日,陳瑞錦從上午折騰到黃昏還沒生出來。賈琮已急得快瘋了。偏那會子天熱,扯掉衣裳光著膀子在產房外頭踢樹。元春瞧著礙眼,命人到左近一所小學借了個體育課用的鞍馬,又給他找了副拳擊手套讓他打著撒氣。賈琮一氣兒打了七八十下,邊打邊想著古代婦科落後,又想著後世那般好的醫療水平依然有產婦死在產床上的,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呆了半日爬起來就往產房裡頭沖。
他這一日也不知沖了多少回,門口窗口都立著女武警呢。元春等人懶得管他,橫豎他沖不進去。賈琮大喊:“大夫大夫大夫……”
屋裡有四個大夫,聞言便出來一個打下手的年輕大夫。人家起先還客氣些寬慰他,讓他吵了一日也慣了,面癱道:“三爺什麼事。”
“我媳婦如何?”
“尚好。”
賈琮分明知道人家在敷衍他,並不敢發脾氣,只得叮囑:“若有什麼狀況,千萬記得保大人!”
大夫道:“連上最初三爺悄悄同我們趙大夫耳語那回,您已說了二十三回,這是第二十四回。晚生記住了。”轉身返回。賈琮還在後頭喊“謝謝你們辛苦了——”裡頭陳瑞錦又喊了起來。賈琮又往裡沖,武警面無表情將他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