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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夫人奇道:“在衙門做事?”
茴香點頭:“賈先生讓我扮作男人。我本姓甄,茴香又是個女人的名字,他遂替我起了個化名叫甄茴。還說會請先生教我認字,改明兒去老爺身邊,就讓旁人叫我甄先生。”
戴夫人上下打量了她半日:“甄先生!倒是有趣。”又細細瞧她的臉——這茴香委實容貌平平,毫不出挑;又是自己的心腹。她若在老爺身邊,比起旁人妥帖多了。乃喜不自禁捏著她的手,“好一個甄先生。”茴香只低眉順眼的,也沒提醒她自己馬上就要脫去奴籍了。
戴夫人出了紅骨記,喜滋滋去衙門見戴憲,告訴他:“我說了那丫頭模樣兒毫不出挑,賈先生不可能看上她的。”
戴憲看她前兩日急的了不得,今兒如此歡喜,忙問怎麼回事。戴夫人遂一五一十的說與他聽。戴憲大奇:“賈琮說讓那個叫茴香的丫頭當他派在福建的特使?”
戴夫人添道:“還要扮作男裝在老爺跟前做師爺呢。”
戴憲本是坐在官帽椅上的,想了半日,忽然一拍案站了起來。不是讓我做福建巡撫的?又派來個特使做什麼?這特使還是從我家要去的丫鬟?想來想去,不明白賈琮在玩什麼。立命人取出門的衣裳來,換了便走。戴夫人在後頭急道:“老爺上哪兒去。”戴憲只做沒聽見,舉步如飛。
不多時戴憲趕到紅骨記,遞帖子要見賈琮。夥計拿著帖子進去問了一圈兒,出來道:“我們這裡沒有叫賈琮的。”戴憲想了想,仿佛賈琮來紅骨記也是做客的,又說見吳小溪。夥計道,“吳掌柜實在太忙,預約到後天都滿了,戴大人要不先預約和大後天?”
戴憲身邊的小廝喝到:“大膽!也不看看我們老爺是誰。”
戴憲擺了擺手,問道:“你們府里有個姓賈的先生,是從台灣府來的,你可知道。”
夥計愣了愣:“賈先生啊!那個圓臉的?他是客人,不是我們店的。”
戴憲笑道:“我便是來見他的。”
夥計嘀咕道:“原來是見他的,您老早說麼……他閒的要死,也不知出去逛了沒有。”戴憲啼笑皆非。一時夥計回來,道,“那位先生也不知是哪路神仙,睡到日頭上天了才起來,這會子才剛吃完早飯。戴大人請隨我來。”
戴憲咳嗽一聲,慢悠悠的站起來撣了撣衣襟,負手道:“前頭領路。”他身後那小廝也趾高氣昂的,猶如跟著老爺一道升了官。
進了賈琮住的院子,賈琮正趴在石頭桌子上犯困。戴憲便覺好笑,看著那夥計推了他幾下:“賈先生,太陽曬屁股頭啦!”
賈琮閉著眼,手指頭往上指,喃喃的道:“上有榕樹,避雨遮陽。”
戴憲含笑坐在他對面:“賈先生昨晚做什麼了?何以如此睏倦?”
賈琮懶洋洋道:“就數了個星星而已……”猛然抬頭看見戴憲,嚇了一跳,趕忙站起來拱手,“額,戴大人,失禮失禮!”
戴憲哈哈大笑:“古人云,是真名士自風流,賈先生名不虛傳。”
賈琮連連搖頭,又給他作了個揖:“晚生慚愧。”乃坐下來問道,“您老不是應該很忙麼?怎麼有空來?”
戴憲道:“下官想問問那個丫鬟是怎麼回事。”
賈琮微微一笑,從懷內取出塊牌子來遞給他。戴憲接過來一瞧,大驚:上頭刻著“錦衣衛”三個字。賈琮道:“我還有聖旨,等把這個茴香教導好了再給你看。”
戴憲心中忐忑,半晌才問:“賈先生究竟是誰的人。”
賈琮眨了眨眼:“管他誰的人。橫豎天高皇帝遠,福建和台灣是連著的,你好我好大家好。”又舉起一隻手來在頭頂比劃了一下。戴憲頓時明白過來了:一手遮天。這廝只怕是連燕王帶小聖人一併哄了。賈琮望著他微笑,伸出兩個手指頭轉著那錦衣衛的腰牌在石桌上磨圈兒,“既然是……”他下巴朝北方挑了挑,“兩家合夥,”又敲了敲腰牌,“總得在你身邊放個人不是?不然,”他使了個眼色,“怎麼能安心呢?”
戴憲看了看他,忍俊不禁仰天大笑,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賈琮只含笑看著他,親手替他篩了盅茶。好容易戴憲止了笑,拿起茶來飲了一口,又撂下盅子大笑,茶潑了一桌子,指著賈琮說不出話來。賈琮搖搖頭,替他新篩了盅茶,並給自己也滿上;乃舉起茶盅子。戴憲也舉起了自己的。二人碰杯,以茶代酒一飲而盡,一言不發。
又慢慢吃了會子茶賈琮才說:“我本來還愁沒有合適的人選,尊夫人就送了這個茴香來。對了,你們福州辦事好慢。我昨兒就打發給她辦戶籍去,何時能辦下來?”
戴憲道:“這個容易,拿我的帖子辦去。”乃捋著鬍鬚問道,“卻不知錦衣衛給她多大的官當?”
賈琮道:“不知道,還得給京中送信問去。管他多大呢,橫豎甄先生是你幕僚。”
半晌,戴憲向賈琮伸出了個大拇指:“賈先生這個人挑得真真是好!”
賈琮含笑道:“晚生不敢居功,這位甄特使乃是尊夫人調理出來的。”戴憲猶如讓笑蟲鑽了心似的,又拍案大笑。
正文 第554章
話說賈琮對戴憲說要收茴香做錦衣衛、明目張胆擱在他身邊。古時候為官之人膽兒再大,對什麼天家、大內、錦衣衛之類的詞兒難免生理性恐懼,戴憲便沒來由的對賈琮生出“一起分過贓”的同道感來。賈琮思忖片刻,開口道:“戴大人也知道,我與紅骨記是有瓜葛的,聯手多年了。”
戴憲早清楚台灣府和紅骨記牽扯不清,又當了多年官商,略一思忖便點頭道:“賈先生多年以來不吝奔波,諫言各家王爺買火器出兵海外。紅骨記本來只是個小鋪子,這會子縱說他們為天下第一商也不為過。全仗賈先生之功也。”
賈琮飲了口茶微笑道:“太平洋深海有種小丑魚,宿於海葵叢中,可替海葵趕走以海葵為食的別種魚,而海葵亦可替小丑魚遮掩攔阻天敵。是為共生。”乃抬目看著戴憲,“猶如共生之物,官與商聯手,便可天下無敵。我四處攛掇王爺們打仗,紅骨記生意做大,王爺們得了地盤戰利品,將士們得了功勞,我得了名聲和紅骨記的紅利,老百姓得了去外洋開荒開礦當財主的機會。這個就便是多贏——各家都贏。一個直徑三寸大的盤子,縱然裝滿了一盤子點心,一個人吃了也未必飽;直徑三千寸的盤子裝滿點心,一屋子人吃都綽綽有餘。將盤子做大,大家分的都多,各取所需才好。戴大人,我知道您是有志向有本事的,最擔心的就是你想獨吞整個福建的生意。”
戴憲含笑搖了搖頭:“賈先生低估下官了,下官再大的胃口也知道一家之力有限。王子騰大人強似下官多矣,下官只以王大人為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