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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一章
話說賈琮領著藍翔紫光當著賈政的面澆了賈雨村一腦袋黃白之物,還喊“妖怪”。賈政又急又氣,連喊:“反了反了!”又命“還不拿下!”
外頭立時進來四五個小子,剛要往上涌,麼兒兩步挺到前頭,左右一瞧並沒有稱手的傢伙,順勢抄起一把椅子,“呼啦”一聲橫著甩了出去。那椅子本是黃花梨的,平日打掃時挪動都須費些力氣,他竟掄起來砸人!嚇得那幫小子四散逃竄。
麼兒便往賈琮身前一立,賈琮趁勢縮到他後頭,指著賈雨村只管喊妖怪。
賈政此時氣的眼都紅紫了,也不暇問麼兒是誰,指著他喝令:“快將這個作死的奴才捆了!”
偏麼兒方才那一手太強,一時竟沒人敢上。賈政氣的自己親上來掄起巴掌要打麼兒,麼兒一閃身躲了過去。賈琮就跟著麼兒的後背跑。
賈政喝罵:“你竟敢躲開!眼裡還有沒有主子!快來人立時拖出去打死!”
賈琮在後頭喊:“麼兒哥哥才不是奴才!你椅子上坐的那個才是妖怪!”
賈政見小子們怕麼兒,又喝:“將琮兒拿下!”
麼兒擺開一個架勢立在賈琮前頭,因看著像是練家子,愈發沒人敢上了。藍翔紫光這會子也都護衛在賈琮身後,捏著拳頭渾身都是戰意。麼兒冷冷的說:“我是貴府大老爺請來保護三爺的,我領著的便是保鏢的銀米、只護著三爺一人。旁的我管不著。誰敢動三爺一根寒毛,須得從我賈麼兒屍體上踩過去。”
只聽外頭一聲喝彩“好孩子!”賈赦領著七八個人蹭蹭蹭走了進來。
賈琮“嗖”的一聲跑得比兔子還快,抱住賈赦的大腿就哭:“爹!妖怪!有妖怪!”
一瞧這架勢跟打群架似的,詹光也立時溜到賈政身後去了,比賈琮方才慢不了多少。
麼兒見後台來了,便放鬆下來,大大方方走到賈赦身邊靠後半個身位立著;藍翔紫光也忙溜到這頭來,雖然他們個子都挺矮,也昂首挺胸立在後頭壯勢——藍翔還偷偷數了數,嗯,咱們這邊的人足足多出了三個,還是算了對方的妖怪和不算自己這邊的三爺。
賈政這會子臉皮已紫了,顫聲指著賈赦:“你知道你的好兒子剛才幹了什麼?”
賈琮因為太矮,沒有氣場,急的抓賈赦的褲子:“那個人是妖怪!爹!抱我起來!”
賈赦果然彎腰抱他起來,看他哭的滿臉都是淚痕,可憐見的,忙取帕子替他拭了拭,口裡還罵:“臭小子,你又淘氣什麼呢。”
賈政冷笑道:“淘氣?這是淘氣麼?你自己看看——”乃一指賈雨村,“何等有辱斯文!這般逆子你留他何用!還不快些打死!”
賈琮幾乎是聞聲而摟緊了賈赦的脖項,賈赦斷喝一聲:“誰敢!”
“你!”賈政指著他氣的渾身發抖。
賈赦這會子才注意到賈雨村。他從前也是見過賈雨村的,那日此人周身的書卷氣,又會奉承,兼生得劍眉星眼、直鼻權腮,還是很順眼的。如今他仍是一身文生打扮,滿頭滿身都是穢物,坐在椅子上瑟瑟發抖,何其滑稽!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下頭有機靈的小子趕忙上前提醒賈政:“老爺,先請這位大爺去清洗會子、換件衣裳可好?”
賈政“哎呀”一聲:“我都氣糊塗了!”忙命人請賈雨村到後頭去更衣沐浴。
賈琮急了:“我都告訴你了!他是妖怪、妖怪!”
賈政哪裡肯搭理他?再三致歉,讓人小心服侍。
賈雨村這會子又臭又冷,規矩禮儀也顧不得了,急急跟了人去清理不提。
賈琮見賈政不理他,忙摟緊了賈赦:“爹!那個人真的是妖怪,我親眼看見的,他是一條大黑狗!”
賈赦皺眉道:“這話可不能亂說的,怎麼旁人沒見呢?”
賈琮乾脆去蹭他的脖子撒嬌:“真的真的,我看的真真切切!只一眨眼功夫,就變成好大的一條黑狗,長得跟黑子好像,立在椅子上頭。”
賈政喝到:“胡言亂語!”
賈赦瞧著橫豎馬桶也倒了、兒子也抱在手裡了,就說:“老二你也別急,琮兒素來聰明,這般總有個緣故。想來一兩句話說不清楚,你這屋裡臭氣熏天的,到前頭去說吧。”
賈政氣急:“這裡是書房!”臭氣熏天還不是你兒子乾的!
賈赦看他不順眼大約有整整一輩子的時間,從不曾像今兒這般看他出醜,心裡別提多痛快了,哪裡還管的了賈琮幹了什麼?心裡想著,不論這小子是為了什麼,就沖他往老二書房澆了這桶東西,回去都得賞他!
賈政還待發火,卻見賈赦率先抱著兒子出去了!他帶來的那些人也一個個齊齊整整的跟了出去,自己手下竟沒人敢攔,又羞又怒,又沒法子,只得跟了出去,回頭吩咐一聲“請老太太來”。走了兩步,又回頭吩咐“快些將書房清理乾淨!”
兩大夥人跟幹仗似的前後進了體仁沐德院,臉對臉分了兩溜兒:賈赦與賈政坐著,賈琮坐在他老子懷裡,手下人分立兩邊助威,只差沒有擂鼓鳴金。
賈赦強忍著笑摸了摸賈琮的小腦袋:“怎麼回事?從頭說清楚。”
賈琮撅嘴道:“爹,我餓了!要吃核桃糕,還要吃茶。”
藍翔忍不住把臉繞到紫光身後偷笑,麼兒並賈赦帶來的幾個小子也低頭暗笑。賈政氣的說不出話來。
賈赦吩咐:“拿點心來。”又低頭道,“不許挑嘴,拿來什麼吃什麼。”
賈琮委屈的點點頭:“有核桃糕最好,沒有也便罷了。”
下頭兩個小子忍著笑出去尋了一碟子點心並一壺茶來,賈琮在賈政殺人的目光中慢慢吃慢慢喝。待他吃飽了,終於聽到有人喊“老太太來了。”
只見鴛鴦攙著賈母、賈母穿著一身深紫色貂鼠皮的褂子、滿頭花鈿襯著銀髮,拄了拐杖一步步的走進來。
眾人忙迎了她坐在當中,靜靜瞧了瞧屋裡的人,道:“我都聽說了。琮小子,你先說吧。”
賈琮若是懂事,這會子應該跪下的。他偏不,還摟著賈赦的脖子撅嘴道:“那個人就是個妖怪!”
賈母雙眼冰涼,面上還和藹問道:“你怎麼看見他是妖怪的?”
賈琮想了會子道:“我早聽說他是林姐姐的老師,還是實實在在從科舉會的進士,仰慕的緊。今兒聽說他來了,就想偷偷看一眼,瞧瞧進士是個什麼模樣兒。我就爬到二叔書房窗戶外頭瞄。那個人就坐在二叔對面吃茶聊天呢。開始還是一個很好看的大叔,忽然我眼前一模糊,就變成了一條大黑狗立在二叔對面的椅子上!”說著他有些害怕,又摟緊了賈赦。“我以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再看,還是大黑狗!再揉揉再看,還是大黑狗。然後他突然就轉過頭來望窗戶這邊,嚇得我跌了下去……我就跑到爹爹那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