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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氏睜大了眼。她若說她叫桂兒張氏必猜不著是誰,賈桂這名字在外頭沒人知道;偏張氏卻記得蘇澄提過一句“榮國府的福兒”,登時猜著了,詫然看著蘇澄。蘇澄笑點了點頭。賈桂看了看她們娘兒倆,也明白自己露了餡,嘟囔道:“這都能暴露……”
蘇澄忍不住捏了把她的腮幫子:“你哪裡像是小戶人家的女孩兒!”與張氏一齊笑了起來。
賈桂癟癟嘴,岔開話題:“蘇伯母,我與蘇姐姐猜,她院子裡怕是有什麼不妥當的人呢。”
張氏忙問:“怎麼了?”
蘇澄道:“昨兒晚上福兒使了個高手來見我、與我約今日相會之事……”她隨口將柳小七說成是榮國府的保鏢。
張氏大驚:“那保鏢是男人?”
蘇澄道:“男人女人有什麼打緊?那人原先是大內護衛,保護天子的。後太上皇失蹤、宮中大亂,他沒處可去便往福兒她們家開的鏢局做了鏢師。他們當年在宮裡頭也護著太皇太后、娘娘公主的。”
賈桂插話:“還有不少是太監呢。”
縱然天下分了這麼些年,張氏心裡頭皇宮依然是個深不可測之處,驚惶半日,便忘了糾結什麼男女。蘇澄又將那個姨娘上自己院子門口來鬧騰之事說了一回。張氏聞言默然良久:“我這就使人查去。”
蘇澄想了想:“順帶連母親的院子一併查了。”張氏緩緩點頭。
蘇澄又領著賈桂去見蘇老夫人。老太太亦是才一瞧見賈桂便知道她乃大家小姐,又聽說“姓王”、“父親曾任戶部員外郎”、“後調出京城”便笑了起來:“好孩子,你小時候我還抱過呢。”賈桂再次不知何故掉了馬甲,好不傷心。蘇澄在旁笑了半日。
小姐妹兩個回到蘇澄的院子,去客棧取包袱的也回來了。董愚直將賈桂從家裡帶來的那個給了蘇家的人,昨兒買的新衣裳壓根兒沒帶來。賈桂感覺自己的智商受到侮辱,鼓著小臉蛋子規整物件兒。
她每年都要被丟去兵營軍訓一兩個月,這回隨身帶的都是特種營的東西,蘇澄瞧著極新奇,忍不住問道:“這是個什麼?”
“手銬。”賈桂道,“遇上壞人使的,比繩索便宜。”
蘇澄沒見過,問道:“怎麼使的。”
賈桂壞笑了一下:“想不想試試?”話音未落,拿起手銬甩了下。
就聽蘇澄“哎呀”了一聲,兩隻手腕子便讓她銬在一處了。“這……這……”蘇澄掙了兩下,惱道,“快給我鬆開!”
賈桂笑嘻嘻伸手在手銬上不知怎麼撥弄下,“咔嘣”,手銬解開了。“這玩意是最新研製出來的,只得了幾十個樣品,我從楊大伯那兒順來的。”
蘇澄拿起來琢磨了半日,賈桂便教她怎麼使。蘇澄道:“真真有趣,比衙門裡的鐐銬輕便多了。改明兒也給我弄一個。你怎麼開打的?”
賈桂晃了晃手腕子:“鑰匙在這兒。”二人遂一樣樣琢磨賈桂帶來的那些東西,蘑菇掉了不少功夫。
到了下午,趁蘇澄去見她母親,賈桂獨自坐在院中看評話兒,蘇澄的丫鬟們也不理她。眼看四下無人,有個粗使婆子便湊上來搭話。“姑娘是哪兒的人吶?”“來荊州做什麼呢?”“怎麼認得的我們姑娘?”如此這般。賈桂早猜到會有人來套話,只管信口堵她,句句都真、句句都虛,那婆子扯了半日什麼都沒打探著,悻悻的走了。立夏在屋裡瞧了個分明,只說姑娘吩咐她出去做點子事,掩門往張氏院中報信去了。
既有線索,查起來就容易了。張氏立時拿了那粗使婆子全家,隨意捏了個藉口要打死。那家人哭天喊地,可當家主母要打死幾個奴才算什麼?張氏只命“拖出去”,上來幾個粗壯的僕婦將那婆子全家捆上便要拖走。婆子見張氏連審都不審就要命,嚇得大喊:“奴才有話說!”
張氏冷笑道:“我不想聽。”
婆子哭喊:“都是何姨奶奶的主意!奴才並未得她幾個錢!”
張氏一愣。這何姨娘根本不是白天上蘇澄門前尋不是的那位。乃命:“拖回來。”婆子早嚇得沒了魂兒,一五一十的全招了。
何姨娘便是二姑娘與二爺的娘,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兒。因遭了災,父母把她賣到蘇家為奴。前些年她兄弟出息了,去吳國做買賣發了財。有心贖回姐姐,奈何他姐姐早已做了蘇韜的姨娘,兒女也都這麼大了。遂想著幫他姐姐在蘇家過得好些。偏蘇家也不是什麼窮人家,何家大爺拿著銀子替何姨娘掙不著什麼臉面。錢麼,總有用處。蘇家下人的月錢都不多,何姨娘上下打點,拉攏了不少人,這婆子便是其中之一。
昨晚上婆子起來小解,可巧看見有兩個黑衣人從院中穿過、進了大姑娘的屋子,嚇得人都傻了。偏她屏氣凝神等了不知多久,再沒見黑衣人出來。直候到天亮,除了姑娘有幾分憊懶、多睡了會子,其餘一切如常。這婆子清清楚楚自己並未看花眼,趕忙跑去告訴了何姨娘。至於何姨娘做了什麼她便不知道了。
張氏聞言心中納罕,猜不出何姨娘所為是個什麼用意。蘇澄也在屏風後頭聽審,因賈桂是來看熱鬧的、自然少不得連她一起帶了來。賈桂遂負手從屏風後頭走了出去。那婆子見了她,嚇得打了個哆嗦。賈桂生的有幾分像她母親。平素笑著很是可親,繃起臉兒來也有幾分不怒自威。乃挑著丹鳳眼問道:“那個姓何的聽了你所言,臉上是什麼神色。”
婆子道:“變臉變色的,橫豎沒開口說話。”
“她沒說話了多長時間?”
婆子怔了怔:“老奴不知道,橫豎很久。”
“有一刻鐘沒有?”
婆子想了半日:“只怕有。”
“變臉變色,都是什麼神情?一一細述給我聽。”
婆子苦笑道:“姑娘難為奴才了,哪裡記得起來。”
“原來今兒上午的事兒、下午你就不記得了。”賈桂轉身向張氏道,“蘇伯母,此人無用,打死吧。”
張氏尚未開口,婆子搶著說:“她……她先是大驚!”
“嗯,你還有點子記性。然後呢?”
婆子嚇得厲害,精神高度集中,仔細想到:“然後猜疑,然後迷瞪不解,然後懼怕,然後又迷瞪,又歡喜,又懼怕,橫豎這幾樣來來回回的。末了那神情,老奴看不明白。”
賈桂偏了偏頭:“感覺像是什麼都知道了麼?還是想到了主意?還是賭一把?”
婆子細想良久,道:“仿佛是想賭一把。”
“你再想清楚,是想賭一把麼?”
婆子又想了半日,在心裡頭把那個何姨娘的神色掂量來掂量去,道:“委實是想賭一把。”
賈桂點了點頭:“好。蘇伯母,讓人帶她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