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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又去怡紅院問可有旁人尋柳二。羅泰娘一聽見“戴草帽”三個字立時說:“有!先是兩個人前後腳來的,次日開始又有七個,就在年前。”
賈琮忙問:“最先的兩個什麼人?怎麼問你的?畫像是個什麼畫風?”
羅泰娘道:“一個是鎮國府的,另一個是線人。連後頭來的那些在內,全都不曾給過畫像。”乃複述了一回那二人所言。
賈琮一聽果然說的是柳二,只是他二人皆提了一回“大冷天的只穿著身灰褂子”、“不怕冷穿了件灰色的單褂”。乃嘀咕道:“竟沒有畫像。怎麼會沒有畫像呢?”
羅泰娘道:“找人的多了去了,哪有個個都畫了像的?看見的人記得未必清楚。”
賈琮托著腮幫子道:“那楚王特使怎麼就有畫像呢?”
羅泰娘不知前因後果,道:“楚王特使的人想必是探子,探子能說得清楚些。”
“有道理。”賈琮思忖道,“那就是還有旁人看見他了,卻描繪不出來。‘大冷天只穿著身灰褂子’……那二人是天氣很冷了之後才看見他的。灰褂子,聽起來是個單一印象。楚國那邊對他的印象應該是重疊印象,他總不會每次都穿灰褂子。那個線人還說過他穿別的衣裳麼?”
羅泰娘道:“沒有了。其餘那七個也說穿灰色單褂子。”
賈琮點頭道:“打探下還有別人找他沒有,再查查這個線人背後是誰。”
羅泰娘道:“那線人是個閒漢,替許多探子做事。屬下且查查這回托他的是誰。”賈琮點點頭便走了。
好端端的扯進鎮國府,事兒仿佛又複雜了些,賈琮遂讓柳小七問他們家柳二跟那府里有什麼瓜葛。到了晚上,那哥倆都來了榮國府。賈琮道:“柳二哥你攤上事兒了。如今楚王特使在找你、襄陽候府在找你、鎮國府在找你,還有七八個不知道什麼人在找你,連馮紫英都在找你。”羅泰娘那邊才剛送了信過來,線人這回的客戶是朝廷密探。
柳二苦笑道:“大約是那日多嘴說了幾句話,讓人留意了。”遂提起年前他因故路過鎮國府左近,聽說那府里的惡奴在強拆鄰居的屋子,過去說了幾句話。那日他正穿了件灰色的單褂子。
賈琮翻了個白眼:“大哥,有話好好說,你裝什麼逼啊……鎮國府那陣子可巧多事,又是牛繼成和離、又是牛繼業要分家,又剛讓遊俠兒宰了幾個惡奴。他們家大老爺也是行伍出身,哪兒會因為死了幾個奴才就罷手的?肯定還會做些事扳回顏面,遊俠兒想必也不會不留意他們府里。多少人對‘遊俠兒’好奇呢,守株待兔的探子線人比往日多了好幾倍。您老是讓探子群體盯上了。”
柳二道:“我當真是偶然路過的。”
“誰信啊!”賈琮道,“你自己回想一下,人家會不會以為你就是個‘遊俠兒’吧。”
柳小七道:“二哥,橫豎我聽完了也覺得當晚那些惡奴就是你殺的。”
柳二隨口道:“委實是我殺的。”
賈琮聳肩:“好了,這樣事情就明朗許多,不至於胡亂摸索。當日鎮國府外必有楚國的探子,見了你的裝逼也認為你是‘遊俠兒’的人。這探子回去同楚王特使回話,說起你的形容樣貌來。你那頂草帽便是個標誌,楚王特使自然會想起他在獵鷹書局見過一個人,也背著草帽、也是那般形容。使人畫出圖形來,探子說沒錯就是此人。過了幾日,楚國有消息進京,又是個戴草帽的攪了他們官匪的生意,對了對樣貌竟是同一個人。緣分啊!換了我是楚王特使也得找你。”
柳二苦笑道:“實在不曾想到會讓探子留意上。只不知會不會拖累老四家的。”
賈琮道:“好在人家看上的不是你草帽俠一人,乃是你身後那群‘遊俠兒’。如此大利,楚王特使又覺得自己占了先手,必會保密的。”
柳小七道:“他們沒本事找到二哥的。只是四嫂那裡……”
賈琮道:“故此柳二哥務必去見一趟楚王特使,把她摘除乾淨。”
柳二道:“我惹的事,我去收拾首尾。”
賈琮道:“好了。現在我們開始編排瞎話兒,怎麼哄楚王特使。”
陳瑞錦在旁道:“我已編好了,你們聽聽。”
賈琮趕忙夸道:“你真是人才!”柳小七翻了個白眼兒。
次日,那個草帽客的又在鎮國府左近轉悠。眾探子既疑心他保不齊與“遊俠兒”有干息,哪能隨意撤離呢?鎮國府外頭這些日子皆熱鬧。他既來了,眨眼十來個人盯著。偏他只負手圍著那府牆外走了兩圈兒,眼睛時不時瞟過牆內,而後飛快走了。眾探子個個精神抖擻。又過了兩日,草帽客又來了,這回只轉悠了一圈兒,眼睛偶爾瞟過牆內,轉完又走了。再過一日,他只在鎮國府西角門左近逛了逛,負手便走。
偏這回有人膽兒大,悄悄跟著他穿街過巷走了半日的路,他忽然止步不動。那人便大著膽子走近了些。草帽客道:“尊駕跟著在下意欲何為?”
那人拱手道:“我家主人見壯士英武不俗,想結識一番。”
草帽客道:“不必。”提腳便走。
那人追在後頭道:“鎮國府戒備森嚴,不容易進去。”
草帽客道:“不與尊駕相干。”
那人道:“壯士不像是去求財的。”草帽客不答話,只管往前走。那人又道,“莫非鎮國府藏著什麼要緊之物?”草帽客忽然止步;跟著的人一時來不及收住步子,好玄撞到他身上,又含笑拱手。
草帽客問道:“你主子在哪兒?”
那人大喜:“壯士請隨我來!”乃招了招手,後頭忽然鑽出一輛馬車;此人又恭敬請這草帽客上了車。
馬車一路顛顛簸簸到了一處宅子。二人進去,裡頭是個精緻的小花園。時值正月,才剛下了雪,這園子裡松柏成林,並有紅梅吐艷,好生熱鬧。園中有個小雪亭,裡頭坐了位長須儒生。草帽客柳二一瞧:此人果然是楚王特使。回想起陳瑞錦當日所言:“旁的探子皆只猜測草帽客與遊俠兒有瓜葛,並無旁的線索;遊俠兒又人多本事大,這些人多半不會輕舉妄動。唯有楚王特使,既知道柳二哥護鏢的本事、又知道戚氏保不齊是你的軟肋,膽兒比旁人更大些。旁人猜你有意夜探鎮國府,只會半夜去鎮國府外守著;他就敢搶先上前搭訕。”
乃跟著領路人與楚王特使相見。楚王特使作了個長揖,柳二隻躬身抱拳。特使請他於對面安坐,打發旁人下去,又請他飲茶。柳二道:“在下是個粗人,不識禮儀。這位先生,有話請講當面。”
特使含笑道:“果然直爽。我偶爾知道了壯士的本事,深羨不已。不知壯士以何為生?”
柳二道:“不過是個鏢師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