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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方才趙塗乃是從她們院子後頭爬牆而入,闖進去醉醺醺的直撲向馬氏。馬氏起初還躲閃,卻聽趙塗滿口都是“我知道你可憐!我知道你不姓馬!我知道你本是千金大小姐!我只恨自己沒本事帶你走……”如此這般不知何意的話。馬氏聞聽立時滾下淚珠子來,癱坐在椅子上整個人都痴了。趙塗便撲上去摟著她,口裡喃喃道,“我帶你走……總有一日我帶你走……”眼中也不住流淚。二人便相擁哭了半日。
外頭忽有拍門聲響起,小廝們喊道:“馬姨娘——將軍來了!”他兩個“咯噔”一下醒了。
趙塗立時說:“我吃醉了酒誤到此處,方才在外頭拍門,丫頭開門後我便倒地不起,你們嚇壞了。”馬氏點點頭,趕忙吩咐了丫頭。這些丫頭都知道馬姨娘怕是與這個男人有了私情,只是她們既是馬氏身邊的,生死本來系在她身,匆匆依計行事。趙塗轉身就趴在貴妃榻上裝醉,一個丫頭急慌慌出去開門,給劉侗演了一齣戲。劉侗這會子回想破綻極多,只是當時全然信任他二人,不曾起疑罷了。
柳騫聽罷便呆了,張著嘴老半日合不上。劉戍在旁哼道:“我說了吧!偏柳先生也不信,母親也不信。”
柳騫愈發羞得滿面通紅:“有辱斯文!”
一時馬管事也來了,劉侗喝罵幾句他便成了慌腳雞,將馬氏並非他妹子、本是他買來的云云全都招供,只是死活不承認馬氏與趙塗在他們家私會。柳騫道:“可將馬家守夜的婆子拿來問問。”
遂又趕著去拿馬家晚上守後門的婆子。婆子道:“並沒有人來找大小姐。只是她身邊一個姓臘的丫頭有個相好兒,托人送了我些錢,大小姐回娘家時她那個相好便來與她私會。每回完事了之後那個小子還另謝我幾百錢。”
馬氏的丫頭忙說:“我們院子統共四個丫頭,並沒有姓臘的。”
劉戍說:“什麼丫頭,方才馬管事不是說她自己本姓臘麼。”又問那婆子姦夫長得什麼模樣。婆子一說,高矮胖瘦模樣口音果然就是趙塗。
馬管事嚇傻了,使勁兒磕頭:“冤枉!將軍,小人什麼都不知道!小人只是想著她生的好、必能討好將軍、好多得幾個賞錢!小人冤枉!”
劉侗拔出佩刀便欲砍,柳騫趕忙攔在前頭:“將軍不可殺他!”
劉侗瞪眼大如銅鈴:“為何殺不得!”
柳騫急道:“馬氏想必是活不得的,後宅死個女子也算不得什麼。倘若她哥哥也死了,這哥哥還是替將軍搜羅美人的,怕是有人能猜出個四五六來。縱猜不出來,也有人好奇心起、不知道編排出什麼故事來。俗話說,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家醜不可外揚;又有一句話,好事不出門、壞事行千里。此事若被旁人知道,將軍的名聲怕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了。”
馬管事哭著磕頭:“將軍饒命!將軍饒命!小人必替將軍再尋美人!小人再也不敢胡亂認妹子了!”
柳騫又勸道:“依著晚生看,這馬管事委實無辜。他既是替將軍求美人的、又是因為這個馬氏得了將軍的眼青,豈能幫著馬氏與旁人私通?可不是拿自己的脖子往繩套子裡鑽麼?”
馬管事哭道:“小人冤枉——那會子買她的時候那個作死的牙婆子說她是村上一個極乾淨的小戶人家的女孩兒,被她老子當小姐養大!哪裡想得到是這般水性楊花的賤人!小人若知道定會賣她去窯子的,有十萬個膽子也不敢送進將軍府上,更不敢認她做妹子……”
劉戍因前些日子得柳騫提點躲過一劫,頗為信任柳騫,忙幫腔道:“柳先生說的是。爹爹,名聲要緊。”
劉侗讓他二人一人一句的,便說動了,指著馬管事喝到:“滾!”
馬管事竟不敢爬起來,當真滾著出去!劉戍忍俊不禁笑了起來,劉侗也氣樂了。柳騫鬆了口氣,上前一躬到地,愧然道:“讀書人中出了如此敗類,晚生愧見將軍。”
劉戍愈發笑了:“柳先生什麼都好,只是迂了些。”柳騫搖了搖頭。
劉侗本想遷怒於他;只是一則他是個人才、二則自己兒子在旁使勁兒暗暗說好話,便道:“此事與你無關,你去吧。”柳騫再作了個揖,告辭而去。
他才出了劉府大門,那馬管事卻沒走、就在不遠處候著,見他出來追著行禮道:“多謝先生救命之恩!小人來日必有回報。”
柳騫望著他微微一笑:“天王蓋地虎。”
馬管事愣了,半晌接口道:“寶塔鎮河妖……柳先生你?”
柳騫道:“馬管事這般人物,龔先生哪裡捨得讓你犯如此大險?今日之事龔先生早有錦囊妙計,特命我設法救出先生。”實在此事與龔三亦毫不相干,是他自己臨時應變。
“哦——”馬管事恍然,伸出大拇指贊道,“龔先生果然神機妙算、寶刀不老!方才教我家守夜婆子說話的那位是?”
柳騫不答,只說:“那人答應給那婆子的賞錢可別忘了。”乃含笑向他拱拱手走了。馬管事在後頭又喊了幾聲“多謝”、“必有回報”。
柳騫才回到家中,驀然就見趙塗從門背後閃出來,嚇了一跳:“你竟藏在我這裡!”
趙塗苦笑道:“我無處可去。”乃抹了把虛汗,“方才聽見街面上鬧哄哄的想必是抓我。”
柳騫埋怨道:“早叮囑莫要去惹劉將軍的女人,如今可怎麼把你送走!”乃四面張望片刻,領著他往書房走去。
趙塗道:“他既喊了你過去又放你回來,想是不曾疑心你的?”
柳騫哼道:“我又不曾偷他的姬妾。”
趙塗問道:“可知道馬氏如何了?”
柳騫道:“偷人被抓,你說如何?”
趙塗猛然腳下踉蹌,不覺垂下淚來,半晌才說:“是我害了她。”因思忖片刻,“我要救她出來。”
柳騫斜睨了他一眼:“你雖比尋常書生強健些,終究攻不入劉府,怎麼救她?”
趙塗咬牙:“總有法子。明兒我扮作個送菜的混進去瞧瞧。”
“莫要胡來!”柳騫皺眉道,“他們府里是何等情形?如今正滿城緝拿你呢。你不是在裝醉的?竟跑得那麼撇脫。你再裝會子保不齊我還有說法替你圓回來。”
趙塗跌足道:“後來我也想明白了此事。本來生死險中求,留在他們家花園子裡她還有條活路。偏那個少年扯了我就跑,說走遲了則死,又把我撂到劉府外頭他倒是眨眼不見了。”
柳騫一愣:“哪個少年?”
說話間已經到了柳騫書房門口,只見房門洞開,裡頭一位穿鴉青色箭袖的少年正坐著喝茶,抬頭招了招手:“柳先生可好?”
趙塗指著他喊:“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