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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監道:“京中顯見是不成的,王爺的耳目最是厲害。東瀛那頭,馮唐將軍?”
世子連連擺手:“那是馮紫英的老子!我去惹他可不是找死麼?”
“那便唯有北美了。”太監道,“主子,奴才覺得,賈維斯將軍為人忠直,必會站在世子這邊。”
世子嘆道:“北美實在太遠了。老三真的跟我玩個玄武門,傳信過去少說得半年,他從那邊過來又得半年。一年多過去我還有沒有命在都兩說。”
太監道:“世子,聽聞賈將軍舊年已得了一子。幼子跟著軍營四處奔波,實在不妥。”世子皺眉。太監接著說,“賈將軍之妻林氏巾幗不讓鬚眉,有軍師之才。那林氏乃林海大人獨女。她若回了京,林大人必從南邊回來。早先林大人與咱們王爺私交甚篤。饒是如此,依然因為太上皇之事同王爺生了這十來年的悶氣。可知林大人乃是最方正的一個人,絕不以私情徇大義。”
世子道:“他既同父王生悶氣,又哪裡會幫著我?再說我也不敢去他跟前拉攏。”
“世子不用拉攏林海大人,只以禮相待便好。但凡他來了,在王爺諸子當中他只會贊成世子。”太監含笑道,“世子乃是嫡、長、子。”
世子眼神一亮,旋即擺手:“林海縱幫著我,且不說他歲數已大,他還是個儒生。老三若行玄武門之事,他縱血濺三尺又奈刀槍何?”
太監低聲道:“平安州到京城,快馬只需三四日功夫。”世子猛然拍案!林海,連著榮國府三賈、平安州高歷、兩廣王子騰、江西蘇韜,甚至廬王。太監接著說,“再說,還有林氏那個軍師不是?那位在戰場上慣於以少勝多,還沒打過敗仗呢。”世子大口喘氣,捏緊拳頭。
約莫半個來月之後,北美東岸軍報送到,賈維斯又連戰連捷,其妻林氏亦巧謀立功,燕王十分歡喜。群臣散後,燕王留下一名謀士。此人方才略有所思、望著燕王張了數次嘴,終不曾開口。燕王將旁人俱打發出去,望著他道:“有什麼話,說吧。”
這謀士道:“王爺,聽聞賈維斯將軍之子已一歲半有餘了,還不曾回過國。”
燕王皺眉:“愛卿何意。”
他道:“微臣以為,賈將軍乃國之棟樑,而外洋乃蠻夷之地。棟樑之子當長在京師才是。”
燕王擺手道:“賈維斯父母兄長侄子都在京城,孤無須再讓他以妻兒為質。再說,林氏在軍中也極有用的。”
這謀士道:“微臣只憂心那孩子生於外洋長於外洋,不識京城風物。聽說此子將續林家香火,不若請林大人教導幾年再送回外洋去不遲。這麼多年過去,林大人多大的氣性也該消了。”
燕王思忖片刻:“這些不過是客套話,終究還是要賈維斯妻兒為質。”謀士含笑站起來深施一禮,出言告退。
正文 第729章
疑心病猶如齲齒, 不碰沒事,碰了就疼。燕王對榮國府眾人本是信任的,只隱約有幾分憂心其功高蓋主。賈琮之妻生女後, 想著那哪吒命中無子便略好了些。賈維斯在他心中卻是另一種情形。
此人忠厚老實,英武善戰。最初命他出征,本是欲讓他先與甘雷等人會合再商議兵進何處, 曹新生派出來引航之人也是引他往西岸去。偏他半途不聽引航者所言,繞道去了東邊。司徒磐自然知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且賈維斯打仗打得節節大勝、占了大片土地。只是那邊西洋人雖多、富戶卻極少, 並不划算。土地較之西邊也肥沃,只是須得移民耕種才行, 頭幾年還不能收稅。而兩國隔著大海,移民太貴。眼下還是挖金礦更划算些。若以大將之思, 賈維斯所為極英明;若以燕國為念,他便有幾分思慮不周、貪圖名聲軍功了。
翻來覆去掂量許久, 司徒磐依然拿不準是否索要賈維斯妻兒為質。偏這會子馮紫英來報, 原來出主意的那謀士與世子暗有往來。司徒磐大驚。馮紫英道:“微臣瞧他不是私通王子之人,直去問他。他道, 委實是世子托他向王爺進言、要賈維斯之子回國的。世子之意卻不是要人質,而是想過兩年以那孩子做王孫伴讀。他已回絕世子所託, 卻得了提醒,方向王爺提議那事。”
司徒磐皺眉,過了會子問道:“你看呢?”
馮紫英立時說:“微臣以為不大合適。太孫已九歲了,用不著要那么小的伴讀。世子第三子乃世子妃所出, 今年兩歲。故賈維斯之子入世子府為伴讀,必跟著三王孫……恐怕多年後會顛倒長幼之序。再有,伴讀年歲比主子大些更好。”
司徒磐聽得心頭一動。他平素國事繁忙,連年幼些的兒子都不大留意,遑論孫子。這會子想起來,老大自身資質平庸些,他那個長子仿佛也沒聰明到哪兒去;倒是曾聽到過一耳朵,說小的那個機靈的很。皇帝家明面上說是立嫡立長,實則當取能者立之——自己就非嫡非長。莫非老大有心日後培養小兒子?賈維斯最初便是賈琮的伴讀兼保鏢。念及於此,他遂不再遲疑。命人擬令,調賈維斯之妻林氏攜子回國,日後小公子在京城念書、為王孫伴讀。乃特派了一命姓魏的內侍去北美傳旨,同運送軍資的海船一道出航。
早先軍艦是從天津出發的。因如今天津港商船多,軍艦又大。補給船為了不占港口,多半是將補給輜重零散運到東瀛燕屬,再從那兒重整裝船。這魏公公嫌麻煩,同陪他去的一位偏將道:“何苦來多此一舉,直從此處出海不好麼?”
這偏將笑道:“公公到了東瀛,看到碼頭軍艦自然明白了。”
另一位偏將湊過來道:“天津港這幾年也擴了些,終究比不上東瀛新建的那個大軍港。再說,商船靠天津港最賺錢的,軍艦又不給稅錢。大泊位都給商船了。”
魏公公嘆道:“王爺艱難。”他還帶了兩個服侍的小太監,遂一道進艙去了。
上船不久,魏公公和兩個小太監同時暈船,每日吐得天昏地暗好不可憐。折騰了多日,終等到偏將來到艙中將三人喊起來道:“公公,快到了。”魏公公已暈掉了半條命,迷迷瞪瞪擺了擺手。過了有小半個時辰,海船靠岸,偏將親將魏公公攙扶上甲板。
魏公公放眼一望,不禁贊道:“好大!好多船!”這港口密密麻麻泊著不知多少船隻,且都極其大。同這些船一比,他們乘的小船實在太小。此乃軍港,碼頭沒有民夫,許多兵士穿著齊齊整整的軍服,排成兩隊從船上卸輜重下來。兩個兵士立在碼頭上,手中拿了把小刷子,腳邊是個小油漆桶,往每件輜重上畫記號,井井有條。
東瀛燕屬總督馮唐親自來迎魏公公。魏公公撫著肚子嘆道:“這一路可折騰死雜家了。”
馮唐哈哈大笑:“公公這是頭一回坐船。過些日子自然習慣了。”
後頭數日,馮唐陪著魏公公四處走了走。待輜重船裝好了,親送他上了大海船。魏公公詫然:“如此之大!比在碼頭瞧著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