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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到了梨香院,眾兄弟見了他都笑:“哪裡拐了個大胖小子來!”
賈琮道:“這是大太太養的兒子全兒,才四歲,瞧瞧,白白胖胖的像個小糯米丸子,可好玩了。”說著捏了人家孩子腮幫子一把。
起。點看見了立時從屋裡出來,笑盈盈道:“好福相的小少爺。”
賈琮笑道:“什麼福相,你直說好一個小胖子不就完了。”便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說,“這是我們院子的大丫頭叫起。點,你喊她起。點姐姐就好了。”
韓全乖乖喊了一聲,起。點忙不迭的應了。
賈琮又指著院子裡的梅花樁問他道:“全兒玩不?”
小孩子哪有不喜歡爬些奇怪地形的?連連點頭。
起。點趕忙說:“他太小,爬那個恐怕摔了!”
賈琮道:“我看著他,摔下來我接著!男孩子就是得野著養,不然成日讀書寫字的身子骨兒好不了,動不動就得生病。你看我家珠大哥哥才活了多少年歲?”一壁說一壁抱了韓全過去,扭頭看著起。點道,“不知外頭有沒有粗麻繩編的大網子賣,買些來給這梅花樁四周安上,來日他自己爬著玩,縱掉下來也不會摔著。而且掉下來的時候會彈幾下,可好玩了!”
韓全眼睛一亮:“有麼?”
賈琮道:“沒有就買麻繩來自己編。”遂將他放在梅花樁上立好,自己握著他的手,“來,走下一步!”起。點在旁瞪大了眼凝神看著。
韓全小爪子緊緊捏著賈琮的手小心翼翼抬腿邁向下一根樁子。樁子間的距離較之他的小短腿有點長,故而步子邁得頗大,若是他自己走非掉下去不可。如今賈琮在旁扶著,他只需把前腳踩過去,全從賈琮手上借力,後腳一蹬便過去了。賈琮贊道:“好棒!下一步!”
走了第一步,第二步就容易了,也快了些。梅花樁有高有低,不覺到了最高的那幾根,賈琮將胳膊抬起來方能撐住他的手。韓全也察覺此處有些高,不大敢走了。賈琮笑道:“不敢了?不敢就下來。”
起。點在旁道:“既開了頭就當走完才是。”
賈琮道:“一個小孩子哪裡那麼多囉嗦!踩這個本是玩的,不敢走不能硬走,會嚇著的。他還小,等他長大了膽子也會跟著長大,那時候就能自己蹦來蹦去不用人扶了。”
韓全聽了立時說:“三哥哥,我不敢走了!”
賈琮忙張開雙臂:“跳下來,哥哥接著你。”
韓全抬目看看他又低頭看看梅花樁,心裡一怕、小腿兒一歪直掉了下來!賈琮像接個包袱似的將他抱了個正著,口裡還笑,“抱個大枕頭!”韓全方才驚了一下,霎那間安全了,心臟狂跳,只覺極為刺激有趣,不覺咯咯笑了起來。
賈琮將他抱正了道:“算你小子運氣!萌兒在的時候我天天忙著念書,沒工夫陪他玩兒。”
韓全脆生生道:“謝謝三哥哥!”
賈琮問道:“要歇著吃點心還是接著玩?那邊還有橫梯,可以爬著玩。”
韓全爽利喊道:“接著玩!”
賈琮轉身抱他去橫梯處道:“這個也好玩,而且安全,沒事兒不會掉下來。”
韓全果然四肢並用開始爬,從這頭爬到那頭又爬回來,一直笑個不住,老半天不見累也爬不膩。賈琮命起。點搬了把椅子坐在下頭,手裡捧本西洋物理書在看,倒也愜意。一時韓全有幾分累了,喊了聲“三哥哥”,賈琮便接他下來命洗洗手吃些點心。起。點忙不迭的打水取點心去了。他玩的這功夫其他兄弟有看書的有打拳的,除了起。點沒人看韓全。倒是茶水點心端上來的時候大家都圍了過來,七嘴八舌說閒話兒。起。點不禁羨慕道:“你們簡直比皇上還自在。”
賈琮道:“這話不對。皇上根本沒的自在好麼?宮中規矩森嚴,舉手抬足要講究什麼禮儀,能自在才怪!”
起。點頓覺言語不妥,忙垂頭道:“三爺說的是。”
倒是韓全忽然插話道:“三哥哥,你那日說假公濟私尋常的緊。可有法子讓大臣們不假公濟私麼?”
賈琮道:“極難。須得皇上無情、無理、有法才行。”
韓全一愣:“怎麼皇上要無情無理?”
賈琮道:“若想治理好天下,有許多事兒都得做到。依我看最要緊的便是法度。此中有四條要訣: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執法必嚴、違法必究。聽著簡單,實在還沒有哪朝哪代能做到。世人都愛將情理法並在一處說,然律法之事卻是不能有情有理的。事先制定合情合理的國法之後,便只依法行事、不再依著情理了。上回我已告訴你,貪贓枉法的許多都是皇親國戚。”
韓全“嗯”了一聲;起。點在旁輕輕點頭,誤以為賈琮曾向韓全傳授治國之念。
賈琮道:“律法有個極大的好處就是震懾違法之徒,讓他們看到違法之後必有懲戒,使那些心中暗有違法之心卻尚不曾來得及做者不敢輕易違法。今有十個人犯了同一條法,其中九個皆依法處置了,唯有一個法外開恩沒有處置。那些有心違法的決計記不住那九個,而只會惦記那一個法外開恩的,琢磨他為何不受處置。”
韓全問:“那一個為何不受處置?”
賈琮道:“多半因為身為皇親國戚,也有旁的緣故。故此世人便會想盡法子去當上皇親國戚,以圖可以違法。若有旁的緣故,世人便會往‘自己也有’的那一頭想。例如法外開恩的那一位可巧會寫幾首詩,凡天下會寫詩的都覺得自己違法了也必能得法外開恩。”
有位兄弟在旁嗤笑一聲。
賈琮道:“別笑。這會子縱然有人提醒他,那位可以殺人不死乃因他是皇上的舅舅、與他會寫詩毫不相干,那人也不會信的。唯有到他自己殺人卻須得償命的時候才會相信。可惜那被他殺的已經死了,他縱償命人家也活不過來。故此,但凡有一例法外開恩,前頭那九例依法處置皆起不到威懾之用。”
韓全皺眉道:“我曾聽說,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怎麼國舅違法不同罪呢?”
賈琮道:“因為那句話是說著玩的,實在皇子犯法不與庶民同罪,歷來如此。來日你長大了去讀史書便會知道了。”
韓全小眉頭擰得愈發緊了:“既這麼著,天子為何不嚴守律法呢?”
賈琮嘆道:“因為皇上也是人,是人則有情。皇上也捨得不殺自己的親舅舅啊!說不定他舅舅自小極疼愛他呢?故此我才說,想當明君便不能有情麼。”
韓全似懂非懂。起。點卻是明白的,不禁道:“倘若國舅嚴律己身自然無此事。”
賈琮道:“國舅那麼多,有嚴律己身的自然也有惹是生非的。並非嚴律己身的就疼外甥、惹是生非的就不疼外甥,保不齊後頭那一位還更疼外甥些。”
半晌,起。點輕嘆一聲,問道:“那為何天子也要無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