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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先生大驚:“那些是你們家送的?!”
“不然你以為是誰家送的?”賈琮莫名道,“柳家送的?八竿子打不到一處,送她嫁妝作甚?”
柳先生盯著他道:“怎麼我聽說是義忠親王餘部送的。”
賈琮翻了個大白眼子:“柳大叔你傻啊!義忠親王是誰弄死的?誰追殺了義忠親王餘部數千條性命?再說,雅芝郡主的嫁妝才多少?不夠環三嫂子一個零頭。”
柳先生嗐聲道:“我也這麼說了,太皇太后只不肯信。”
“不要跟久居深宮的女人講道理。”賈琮仁慈的說,“皇宮的圍牆已經把她們困傻了。”
柳先生又嘆一聲,道:“我們家有座宅子,前兩日讓燕王三殿下身邊的一個太監奪了去,不知賈先生可能幫著我們要回來。”
賈琮奇道:“你們家連這麼點本事都沒有?竟讓一個太監搶了宅子走?”
柳先生苦笑道:“一言難盡。此事我們不便出面,也不便驚擾馮大人。趙承那鼠輩是不會敢管的。”
賈琮摸了摸後腦勺:“世子下頭有人想幫他謀奪一個古玩鋪子,你們知道麼?”
柳先生淡然點頭:“聽說了。”
“既是不便自家出面,就設法將這兩件事都捅到燕王跟前去。”賈琮道,“老三一看,自己只失一座宅子,還是太監的;世子卻得失去一間大古玩鋪子!絕對划算。他必會樂於將宅子還回去的,再轉頭逼得世子也還給人家鋪子。”
柳先生愕然了片刻:“這主意……倒不賴。”只是聽在耳中難免不舒服。都是他們奪去或是想奪的,怎麼就成他們的了?
正文 第445章
話說柳家的老頭兒拐彎抹角試探了賈琮半日,並未尋出破綻,不禁疑雲頓生。賈琮說柳鵠已叛,他並不願相信,卻與太皇太后給的消息一樣。賈琮說建安公主的嫁妝是多半婆家預備的,柳湘蓮媳婦不過是個送貨的,聽著比太皇太后所言“先義忠親王餘部所贈”合理。且不說那兩兄弟冤讎深厚,縱然義忠親王餘部當真想打什麼鬼主意、也犯不著尋上建安公主,多的是別法。
再有,太皇太后會疑心自家也不奇怪。不知何人替公主解了毒、隱鳳居被燕王世子盯上、燕王第三子的太監不偏不倚單單盯上了紫禁城外地道口的宅子並殺了他們極要緊的人、隱鳳居大掌柜遇刺身亡。沒有內奸是不可能的。若有內奸,究竟意欲何為?是燕王的人只管派兵入宮便是,是其他王爺的人若有歹意也可以揭發給燕王、他們自家攪渾水打太平拳。
他心裡頭轉了無數個個子,賈琮在旁等的無聊,都快睡著了。柳先生想著,司徒磐早將此子當幕僚使了。隱鳳居之事他這會子雖不知道,但凡查不出大掌柜的死因,馮紫英早晚會說給他聽、讓他猜猜。遂道:“聽聞你慣常愛異想天開。”
“我那叫思維擴散,謝謝。”
柳先生道:“隱鳳居是我們家的產業。”
賈琮頓時皺起眉頭:“哈?!我環哥哥成親前夜那事是怎麼回事?隱鳳居誘得五城兵馬司趙大人與世子的手下跑來我們家鬧事。”
柳先生苦笑道:“老夫不知。那掌柜的忽然死了,且死得蹊蹺。”
賈琮瞧了他幾眼:“故此,此人之死不是你們家乾的?”
“不是。”
賈琮仍瞥著他:“你們真的在盜賣宮中之物嗎?
柳先生道:“柳家自開國以來便掌管老聖人、聖人、皇太子、皇太孫、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的大內防衛。此外不管。”
賈琮起初以為他不過是隨口排列,待聽完了才發現,這個順序是故意的。琢磨了片刻問道:“故此,太子妃是不在這裡頭的。”柳先生點了點頭。賈琮也點點頭,過了會子才說,“而你們很早就四分五裂了吧。”
柳先生嘆道:“太。祖在時都好好的。”
原來,本朝開國之時,天家要緊人物的貼身護衛皆是由柳家柳可信這一支來掌管。偏當時的太子、即後來的先帝想著,柳家依然是一戶人家,難免有七情六慾,年月長了恐出疏漏。遂向太。祖進諫,另挑些武學天賦高強的小太監來訓練。故此,大內護衛遂分成了有傢伙的和沒傢伙的兩組。不曾想有傢伙的柳家並未因七情六慾出什麼疏漏,反倒是沒傢伙的裡頭出了個劉登喜。大內護衛最禁沾惹的便是奪嫡,偏劉登喜一腳踩了進去。
他本是先帝的貼身護衛,最得先帝信任不過,亦比誰都清楚先帝的性子。因沒人防備他,他遂順著先帝的性子、開渠引水般進讒言,硬生生憑一己之力攛掇著先帝廢掉太子、傳位給了當時皇子中最平庸的老三,即如今的太上皇。太上皇登基後,先帝還在。依著規矩,大內護衛跟著先帝。可太監和非太監兩組都先後讓劉登喜撬走了不少人。先帝暗暗悔恨了許多年,且愈發不待見太上皇了。再後來,天下大亂,兩組人都便散去了許多。
賈琮聽罷搖了搖頭:“樹倒猢猻散。”柳先生慨然。賈琮又陪著發了會子呆,猛然道,“你們因為沒錢花就賣宮中之物?這樣不好吧。”
柳先生道:“隱鳳居中的那些乃是歷年來天家賞賜給柳家的。因宮中斷了供給——太皇太后與小聖人皆自顧不暇,我們家無奈才賣了些御賜之物。這幾日已關門歇業了。”
賈琮乍聞不知道該不該信,旋即想起林鸞來。如今已知大內柳家只是一時無人可靠、暫且聽太皇太后的,而太皇太后已對他們家起疑心。林鸞出宮時得的令牌是隱鳳居的,與她暗暗聯絡的也是隱鳳居。故此隱鳳居必須是太皇太后的產業,並非大內柳家的產業。
再有,像他們家這樣負責天家要緊人物護衛的家族,司徒氏若肯許他們沾惹錢財產業,絕對是腦子有坑。這種人家只能是吃皇糧的,不許有半點私產、私情。甚至柳家的女兒都是丟去女衛營的,可知其家規冷酷無情。所以,柳老頭所說“隱鳳居是我們家的產業”乃是替太皇太后遮掩背黑鍋,什麼“無奈才賣了些御賜之物”也是替太皇太后掩飾、糊弄過司徒磐去。反正司徒磐這種“九王爺”不可能知道大內柳家是怎麼回事,隨他們說什麼是什麼。
賈琮漸漸有些明白施黎想做什麼了。荀子曰,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用後世的理論就是量變引起質變。太皇太后早已窮得只剩下柳家;不論從前多信任他們,施黎在宮外東一榔頭西一棒的,逼得她不得不對柳家起疑。而柳家投靠她本來就是無奈之舉,卻無辜受冤屈。這兩者便如同方才賈小玦搭的積木小房子——不推還罷了,一推就散架。於太皇太后而言,起疑和篤定之間只差了一步:她想不出內奸做這些舉動的目的。施黎那廝計策巧妙,如今這一步只差了最後一根稻草。
賈琮托著腮幫子想了許久,輕嘆一聲: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實在太難得了。乃向柳先生懇切道:“柳先生,如今世子想要你們家的鋪子,三殿下的太監奪走了你們家的宅子,而你們家並不能公開立在世人眼前對吧。若想把東西要回來,那個……我說句不好聽的話,燕王不幫忙是不可能成的。你們與其指望太皇太后,還不如指望兔子能搬動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