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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司徒磐的人趕到,三殿下正坐在花園子裡頭喝酸梅湯乘涼,讓小廝帶他老子的人過來,含笑問道:“父王可有事麼?”
那人本是御林軍小頭目,抱拳行禮道:“奉王爺之命來取一名太監。”
“嗯?”三殿下皺了皺眉,“太監?”遂問了名字,又喊立在他身邊服侍的一個老太監,“此人是誰?”
老太監躬身道:“他是看倉庫的。”
“我說怎麼沒聽說過。”三殿下道,“既是父王要,就帶走吧。”一聲都不多問。
老太監應了,領著幾個御林軍往倉庫去。那在外頭奪了人宅子還打死人的太監正美滋滋喝茶呢,老太監喊醒他道:“王爺讓帶你去呢。”
那太監揉了揉眼睛,歡喜道:“王爺尋我何事?”
“王爺的事兒雜家可不敢多問,讓你去你便去,差事辦好了少不得賞錢。”老太監遂向御林軍彎腰打千兒,“各位軍爺,就是他。”
那太監趕忙撣撣衣袖,也向御林軍打了個千兒:“各位軍爺,雜家有禮。”
御林軍心道,他主子終究是王爺的親生兒子,總得給個面子不是?遂不曾鎖拿他,也不說出了何事,安安生生引著人走了。
到了燕王府里,司徒磐一瞧那太監的大方模樣便覺有些古怪,問領頭的御林軍怎麼個情形;御林軍抱拳說了一遍。司徒磐啼笑皆非:“都是心大的。”也暗暗舒服了些:老三不怎麼認識這奴才,想是狐假虎威、借主子名頭在外頭生事那種。既沒他兒子的主使,些許小事他也不會管,便讓人帶下去審問。那太監這會子才知道不是好事,臉兒都嚇白了。
雖說是司徒磐讓審的,他兒子下頭的人誰願意審啊?終於還是撲通一腳踢回趙承這裡了。趙承欲哭無淚,趕忙親自去三殿下府中打探。三殿下沒空搭理他,出來一個老太監,皮笑肉不笑道:“那奴才平素不過是個看庫房的,從不曾到過殿下跟前,死活並不與我們府里相干。”趙承便明白了。
回頭一審——什麼看庫房的!那太監原本隨侍在老三身邊極為得寵,竟是司徒磐抓他的前一刻鐘調去的庫房,說是庫房近日有要緊東西送來。趙承拍案道:“大膽奴才!三殿下說得分明,不知道府里有你這號人,還想拖主子下水麼?”那太監登時懵了。趙承平素做慣了這些事,後遂判了太監殺人償命,宅子還與原主。原主已死,有個族弟在城北一家小麵館當夥計,領了宅子走。眾人齊頌燕王英明。
沒過幾日,在世子府中做事的馬四立丟了差事——他表兄與老三交好之事不知讓誰捅到世子跟前去了。馬四立遂跑去麵館吃麵,向王老闆道:“晚生欲去三殿下府里做個清客。”
王老闆思忖片刻,道:“先不著急,你且等等。”乃苦笑道,“實不相瞞,如今主子手上缺人。”
“如此……”馬四立道,“我先等等,看主子可有吩咐沒有。”
再過兩日,有個老乞丐給馬四立傳信,讓他去一趟城北麵館。馬四立忙趕過去。王老闆道:“隱鳳居須得有人主持,我向主子舉薦了你。”
馬四立大喜:“當真?!”
王老闆道:“這差事不好當啊。”
馬四立躊躇滿志,作揖道:“晚生必鞠躬盡瘁替主子分憂!”
自此,大古玩鋪子隱鳳居,外人以為是理國府的,燕王身邊幾個要緊的人知道是大內柳家的,裡頭的夥計大都是先頭那位大掌柜招來的、不知道背後的主子是誰,整個鋪子正經卻是落到了馬四立手上。
大內柳家那老頭兒因這些日子與理國府往來多了些,難免讓柳彪攛掇些話。又有先頭賈琮嚼那一通舌頭,並太皇太后日夜冤屈懷疑、還扮出一副“哀家知道你們的心思,哀家無路可走唯有忍”的模樣,便生出幾分撒手不管的意思來。偏生內奸又實在查不出來——非但沒有證據,甚至沒有可疑人選。他又一想,倘若內奸並不曾叛主投敵、只是想攪個亂局好趁亂脫身,也委實難查證據。換而言之,誰都做得到。偶爾出宮辦事,見街市繁華如織、反觀宮內冷清如雪,也難怪有人不甘被困了。
他遂想,幫著太皇太后奪回鋪子和地道口的宅子已仁至義盡。既然查不出內奸,不如就食盡鳥投林也罷了。自家也好在京郊尋個安靜的去處靜候天子,只當是替一僧大師賠罪。唯有一件事。重誓壓在頭上,不敢離宮、恐有報應。眼見隱鳳居又開張了,柳先生尋了個藉口誘太皇太后放他出宮辦事。太皇太后雖不大願意,也知道自己能明面上拿住他們的由頭唯有柳家立下的重誓,不大敢惹急了他,乃允了。
這一日,賈琮才從燕王府回來,柳先生已在梨香院等候多時了。
老頭兒含笑拱手道:“求賈先生支個招,好讓小聖人肯下道聖旨放我們全家離宮。我們並不走遠,只在京郊罷了。”
賈琮喜得嘴角都咧開了,還假意道:“您老就知道我會幫忙麼?”
柳先生道:“我是柳鵠的爹。你不是想幫他麼?”
賈琮拍手:“這個自然!您老就等享福吧。”
柳先生搖頭道:“我沒那個福氣。只是宮中實在不便宜,欲尋個僻靜之處度日罷了。”
“這才對嘛。人一輩子才幾十年,何苦來受那個憋屈氣?”賈琮笑道,“我請一個人同柳先生悄悄進宮去見小聖人。只是,你可不能過問她說了什麼。”說著眨了眨眼。
柳先生心中一動:“老夫不問。”
賈琮遂請他安坐片刻,自己喊了陳瑞錦到院子裡去耳語一番。陳瑞錦抿嘴而笑。他二人回到書房內,陳瑞錦向他行了個禮:“聽真明道長說,我們女衛的功夫本是學自柳大人的。”
柳先生點頭道:“陳家丫頭。你是個難得的。”他二人都不多話,略打了個招呼便罷。
一時陳瑞錦便與柳先生同入宮中。陳瑞錦請他暫且等候,自己獨去勸說小聖人。不曾想,只等了不足半個時辰,陳瑞錦已經捧著聖旨回來了!
柳先生大驚:“這麼快!”接過來一瞧,玉璽雖在司徒磐手上,這聖旨本是小聖人親筆,上頭有他的指印和署名,清清楚楚寫著,“命柳可信及其兒孫、親眷、弟子即刻自由離宮、海角天涯隨意而往”。老頭兒揉了揉眼睛,猶自不敢信。“你說了什麼?”
陳瑞錦眸中閃過笑意:“不是說好了不問的?”
柳先生生在宮中長在宮中,不知見過多少美人,竟沒見過笑得如此明亮的,不禁想起自家孫女來。輕嘆一聲,問道:“你在台灣府可見過柳明秋了?”
“見過。”陳瑞錦道,“如今同她父親一道去了南洋。柳姐姐也是個有志氣的,不輸給周小師叔。”
柳先生又長嘆一聲:“柳家的人,最要不得的便是志氣。”
陳瑞錦道:“志氣本是天生的,如天地風雷,哪裡是宮院深牆困得住的?柳大人,晚輩僭越了。”她行了個禮,“柳大人可是想著,將這些人帶出宮去,或買一莊子、或入一廟宇道觀,以待真龍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