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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琮笑罵:“那點子出息!”
施黎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起來:“走!”
三人遂同去城西那才開張不足月的暗窯子。熊大爺依然沒來,連粉頭都詫異,道:“平素不過三五日便來一回的。”
賈琮乃問道:“知道大名兒麼?他老子是做什麼的?”粉頭都說不知。
施黎在旁道:“這些還輪得到你問?”
賈琮道:“沒來便罷,吃酒了。”乃一疊聲的喊老鴇子上酒菜。
賈琮與施黎性子相近,都有幾分懶勁兒,都不把規矩放在眼裡。論模樣施黎強出去賈琮三條街,且極解風情,又關照人,打賞起來也大方;賈琮肚子裡趣事多,偏他性子刻薄些,最愛戳穿旁人的小心思。故此眾粉頭都愛施黎多些,賈琮也不在意。
三人吃了會子酒,施黎與粉頭調笑,指著賈琮與柳小七道:“誰勸下他二人滿飲一大盅酒,黑爺賞十兩銀子,如何?”
賈琮道:“不喝。我方才吃多了茶水。小七你要不要幫幫她們。”
柳小七道:“我也喝了不少茶水。”
施黎鄙然道:“你們兩個不玩兒還來逛窯子幹嘛?”
賈琮乃瞧著柳小七:“我家裡本是開花樓的,進來總少不得留意她們的屋中陳設如何、粉頭好看不、裝束合適不、比我們怡紅院如何、可有強處我們能學了去,提不起尋花問柳的精神。你少年風流也不解風情麼?”
柳小七道:“我打小什麼都看過,也提不起精神。”
施黎指著他二人道:“你們兩個沒趣兒!打小還什麼都吃過呢,遇上好吃的還不樣吃的香噴噴。既來了就好生玩兒是正經。人家姑娘們也是做差事呢,真當人家樂意看你們那兩張撲克臉麼。”又命粉頭取骰子來擲,“對點的吃酒,不吃就唱曲兒。琮哥兒不許唱!”
賈琮本沒想到唱曲兒,他一提反倒來精神了,拍著案頭唱了起來:“大河向東流哇~~天上的星星參北斗哇~~嘿嘿呦生死之交一碗酒哇~~”
柳小七還覺得挺好聽的,在旁仔細聽著。施黎哇哇直喊:“快堵住他的嘴——”
他不讓唱,賈琮偏要唱,二人鬧了半日。粉頭已取了骰子來,眾人擲骰子吃酒取樂,遇上賈琮對了點子就命他說笑話,鬧哄哄玩了一宿。三人都醉了,悉數在此過夜。
次日三人都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洗漱了吃罷粥點正欲走,外頭有人跑進來哭道:“蔓蔓讓她們族裡拿下了要沉塘!”
施黎忙問:“蔓蔓可是前兒那個唱曲兒的?”
“可不是!”老鴇子道,“她男人年前沒了,她一個人又沒的生計,沒奈何才來我們這兒的。”
賈琮皺眉道:“若是年前才沒的,熱孝還沒滿呢。要做生意總得熬過今年去。縱然與她男人沒情分,顏面上也得過得去才是。”
老鴇子嘆道:“但凡她家裡還有一斗米,又哪裡會來做這個?她男人病了四五年,錢早花盡了,後頭兩年瞧病的錢本就是她做皮肉生意得的。她還有個兒子要養活呢。”
賈琮道:“既這麼著,她男人的族裡沒接濟些子?”
老鴇子道:“大爺,人家又不是開善堂的,憑什麼接濟她?”
賈琮扯了扯嘴角:“如此就怨不得她了……阿黑,這閒事管麼?”
施黎道:“我聽過她的曲子,自然得管。”乃問道,“蔓蔓在哪兒?”
那報信的女子道:“昨晚上在祠堂關了一宿,今兒午時沉塘。”
施黎伸了個懶腰:“午時也快了。走吧,趕熱鬧去。”乃命那報信的帶路。賈琮柳小七自然而然跟著走了。
到了地方一瞧,才知道這事兒還真說不上誰有理。那個叫蔓蔓的女子之父本是個打更的,素愛吃酒賭錢;她婆家卻是京郊村子上的,家中有屋有田還算殷實。因她老子欠下賭債,便欲將女兒許給人做媳婦換錢;她男人一心想娶個城裡的美貌媳婦,出的聘金最多,她老子便許了。這蔓蔓容貌俏麗,早先是想著進個富貴人家做小的,不想竟嫁了鄉下人!心中極為不忿,不大瞧得上她丈夫。村里旁的閒漢也時常撩她,她一般兒瞧不上,卻趁著進城採買東西的功夫與人私通;她丈夫全然不知,還當她不過性子冷淡些罷了。
偏她丈夫前些年得了癆病,為了治病,家底子便掏空了。這蔓蔓雖不大瞧得上男人,兒子卻看得重。為了養兒子,前年起便溜到城中尋暗窯子悄悄做了些皮肉生意。她男人暗暗猜出來,還當是為了替自己瞧病,生生咽下多少淚去。此事她們村子裡早知道了,皆是她男人哭著求族裡才沒將她打死。年前她男人沒了,臨去時那拉著她的手說:“是我對不住你。”
旁人以為她男人沒了不用再買藥治病,她便會安分下來。不想前幾日村中有人進城逛窯子,看見她了。回到村中尋她要錢,不給便去族長那兒告發。這蔓蔓心道,她做此事又不是沒人知道,誰管的了誰呢?便沒搭理那人。那人遂當真告發了她。族長得知大怒,命人將她捆在祠堂丟了一夜,預備今兒沉塘。
施黎聽罷村中長舌婦一番話,摸了摸後腦勺:“如此說來,咱們今兒倒也算不上是行俠仗義啊。”
“委實算不上。”賈琮道。
施黎問道:“要去耍嘴皮子不?”
“當然要!”賈琮道,“不然人家怎麼知道粉頭也是有人罩著的?”扭頭看了看柳小七滿面的事不關已,問道,“小七覺得幫一個淫。婦不妥麼?”
柳小七道:“不干我事,我不過是跟著來瞧閒熱鬧的。要說沒天理,還有哪兒比宮中更沒天理?”
“可不是!”賈琮拍了拍手。
三人遂往祠堂走去。只見族長正指著那婦人言辭厲色數盡她的種種不是,族人盡皆唾罵不已,還有上前打幾下踢幾腳的。賈琮問道:“是這個麼?”施黎瞧了瞧:“是她。”
那蔓蔓本來跪著一動不動的等死,聞言扭過頭來喊道:“黑大爺!”
施黎微笑道:“有人說你遭了難,我來救你。”他本來長得好,又穿著羅衫,大大方方立在堂上。蔓蔓登時如活了一般,嘩的垂下淚來。
四周一片轟然!那老族長喝到:“何人擅闖我族祠堂!”
施黎瞧了賈琮一眼:“耍嘴皮子你上。”
賈琮正經作了個團揖道:“各位好,我們是多管閒事的。因我們這位大哥前幾日聽過這位蔓蔓姑娘唱曲兒,不忍心她青春早死,特來相救。”
族長罵道:“竟來相救此淫。婦,莫非是奸。夫麼?”
“那倒不是。”賈琮道,“尋常的客官罷了。”誰見過這麼無恥的?族長竟一時啞然。賈琮趁機說,“論理此事也不止是蔓蔓姑娘一個人有錯。許多人都有錯。你瞧,她丈夫當年娶她的時候只管容貌沒管性子,哪有這樣娶媳婦的。若是早早打聽到此女是個不安於室的就不用娶嘛。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蔓蔓姑娘說不得也可以與富貴人家做個外室,哪怕還干如今這一行也沒什麼,豈不兩下里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