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頁
“霍煊本來與你情深、上頭自會想法子讓他知道你當年是冤枉的、並那會子你吃的苦。況你自己下手、總比旁人下手來的放心不是?”
秦三姑面色刷的沉了下來,陰晴變幻了半日:“好一句‘自己下手比旁人來的放心’。請問,上頭以為我到底是對他依然有情、還是沒有?”
馮紫英道:“有。”
秦三姑冷笑道:“你們就不怕我掉轉頭悉數告訴他?”
馮紫英道:“他的王妃可沒犯過錯,上頭還有個老太妃,她二人本是一體,又都掛在霍煊身上。如今你的地位比他們闔府都低,除非將他們一併拽下來,否則又如同當年一般無二,不過重演一回罷了。橫豎他是王爺,沒了兵權也一樣是王爺,聖人不會動他的。”
秦三姑默然半日,森森的道:“好算計、不愧是位公公、倒是會算人心。我也是軍營長大的,我就肯拋出去那麼多兄弟的性命?只為了替他算計我男人的兵權?”
馮紫英不答話,露出一個譏諷的神色來。
秦三姑又盯了他一眼,“既這麼著,馮大人何以不讓他將我抓回去?”
馮紫英苦笑道:“不值得。這麼些年了——你若不是女子、或是生在好人家……你應當長刀闊斧才對。”
秦三姑立時望著他:“若你當時沒出手,一任我讓他抓走,只怕我唯有認命了。只是如今你已動了第一步,下頭我剛當如何?”
馮紫英道:“你當真不想回去?”
秦三姑扯了扯嘴角:“既然人家也沒親自動手,我又何須親自動手?再說,我秦三姑乃是城西一霸,他說我是他小老婆我就是了?他有證據嗎?就不能是長得很像的人嗎?”
馮紫英不禁撫掌大笑道:“這等無賴性子你也一般學著了。”因悄然道,“你可別說是我的主意。”
秦三姑瞪了他一眼。
“如今有樁事兒,在賢王那裡。”縱然這會子四周早沒了旁人,馮紫英依然低聲密語,“林大人遇刺之事,因上頭特特壓住了消息,不應當有市井之人知道才對。偏今兒那個錢莊的掌柜竟說漏了嘴。”
秦三姑皺眉道:“這般沒嘴的葫蘆,想來也不知道多少?”
馮紫英道:“他是被人嚇唬了,有人特露了口風給他。”
秦三姑立時道:“不對啊,既然他本來什麼都不知道,何必特露口風給一個不相干的人?這等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馮紫英道:“故此我們琢磨著,大約那開銀票之人,是他親眷或摯友。因著親友捲入刺殺朝廷重臣大案,他嚇著了,才病的。又或許在拖延功夫也未可知。故此他說的話不用問悉數為胡說八道。”
秦三姑問:“審沒?”
馮紫英苦笑道:“一個沒留神讓他自盡了。”
秦三姑又皺了皺眉頭:“連命都不要了,是他兒子?”
馮紫英道:“他沒兒子,唯有一女、嫁與尋常人家,開不起那麼大宗的銀票子。故此線索斷了。賢王還在尋他旁的親友,一時也沒有可疑的。”
秦三姑因問:“賢王千歲有何高見?”
馮紫英道:“林大人慾回南。”
秦三姑動容道:“委實是個忠臣。你的意思,讓我去當保鏢?”
馮紫英道:“賢王通人情些、也愛惜人才,知道你的本事究竟在何處。”又笑問,“真放得下那人?”
秦三姑嘆道:“哪裡放得下?只不過如今較之於他、我更放不下外頭的事業並兄弟們。琮兒日日在我耳邊念叨,對我這般女子而言,刀子銀子黑子都比男人可靠,我竟已經聽進去七八分了。既要有所得、必須有所舍。再說,若有一日他落魄了、我收留他,總比我親手坑死他更好些。只怕那個時候我早瞧不上他了也未可知。”
馮紫英撫掌贊道:“我就知道,這才是秦三姑。”
秦三姑淡然一笑,正色道:“還望聖人使些旁的法子去奪兵權,莫要拿兵士的性命去換。”
馮紫英苦笑:“難道我能做主?或是插得上話?我不過是受命若今日……便告訴你罷了。”
秦三姑輕嘆一聲,遂起身告辭。
另一頭,賈琮借林海的地盤惹了南安王爺,心裡不安,下午便又趕去了荔枝巷探聽。
林海聽說他來了,立時坐正,見人進來不待說話,先黑著臉喝道:“你倒是好大膽子。”
賈琮嘻嘻笑道:“我特特將那個霍煊引到馮大哥家去了,馮大哥又年輕、生的又好、性子又好,想來他不會擾了姑父的。”
林海因說:“你今兒過太莽了些。諸事尚且不明,就敢幫著人家的逃妾逃跑。跟你老子學了這一身的江湖氣,不好。”
賈琮湊上去陪笑道:“這回委實是我不對,因事態緊急、迫不得已。”因打聽道,“姑父可知道三姑姐姐縱橫江湖之前是怎麼個故事麼?我總覺得那種後院宅斗女不太符合她的畫風。她太強悍了。”主要是他想探聽一下秦三姑是很早就當了朝廷密探還是離家出走之後。
林海雖不大明白他每句話的意思,連在一塊兒倒是聽懂了,因告訴他:“我也不甚明了,只聽說戰場上殺敵無數、救過霍王爺的性命,故此他極其珍愛此女,你日後可莫再多事了。”
賈琮不禁哼道:“母老虎也是老虎好麼。他以為他是誰?聖樂一奏、百獸率舞麼?”
林海瞪他道:“不准再說這些胡話。”
賈琮兩手一攤:“漂亮、聰明、得寵、有魄力、敢殺人——地位低。能力與地位的反差必然造成抗爭。”
林海欲尋個藉口來駁了他,半日竟想不出來,只得瞪眼:“總之此事你不許再沾惹上。”
賈琮笑道:“都送給馮大哥去了,哪裡輪得到我來沾惹。”因問,“姑父,那個刺客?”
林海目光閃了閃,道:“那掌柜的只記得大略的模樣,卻從何處找去。”
賈琮撇嘴:“姑父大人~~你的眼神出賣了你。”
林海因說:“我該回揚州去了。”
賈琮立時瞪他。
林海低聲道:“你姐姐那兒,你可須得幫著安撫。”
賈琮連連搖頭:“這等事我如何做的了?她決計不肯的,不信你瞧著。莫非你想哄她人已經抓到了?林姐姐聰明的緊,怕是極難哄的過去。”
林海瞪他:“我在京城的事情都了了,難不成閒混著?”
賈琮哼道:“姑父,您是來辭職的,閒混幾個月怎麼了?以身作餌這麼愚蠢的事兒,傻瓜乾乾也罷了,你這樣的聰明人居然也干,小的委實想不通。”
林海嘆道:“哪裡是以身作餌,委實耽誤不起功夫了。那邊的事兒總要有人做。”
賈琮道:“隨便換誰去不完了?朝廷少了誰都照轉你信不?我會用盡各色法子攛掇林姐姐撒潑打滾一哭二鬧三上吊讓你走不了、你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