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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馬四立安置鋪子裡頭一幹事物乾脆利落、井井有條,王老闆頗為賞識其才。因聽各位帳房夥計的話,馬四立平素不在鋪子裡頭做事,便問他做什麼。馬四立遂說了自己的來歷,只是將自己的上線從數日前告訴大掌柜的太監侄子換成了大掌柜。嘆道:“原是奉命潛在世子府上的,只是不得世子眼青,咱們鋪子讓他盯上了都說不上話。”
王老闆寬慰道:“與你並不相干的。你不知道他們這些人。但凡他們想要的,油鍋里都能伸進手去。”心中暗喜。此人拉得好!又在世子下頭做事、又是燕王幕僚羅先生的表弟、羅先生還與老三交好。若用得好,對太皇太后是顆顆絕妙的棋子。何況他委實有才。
馬四立默然片刻又道:“世子府上有個姓馮的,原是馮唐的族侄。馮紫英不願意他跟著世子做事,不大待見他;然世子卻極看重此人。前些日子,五城兵馬司的趙承疑心我們鋪子是燕王的,不敢妄為。便是這個馮先生親去尋馮紫英旁敲側擊、套了半日的話,回來告訴世子鋪子不是燕王的。”
王老闆問道:“說起來,前天晚上五城兵馬司的人去了榮國府,你可知道是怎麼回事?”
馬四立便告訴他隱鳳居這幾日使的“狐假虎威”之計,只沒說是自己出的,更沒提那老婆子是自己的乳母。王老闆自然而然以為是才剛死去的大掌柜的主意,皺眉道:“好生不周全的計策,過於突兀了些。”馬四立苦笑了一下,王老闆便以為他自己是不贊成此計的,偏生大掌柜是上司、他是下屬,他也沒法子,便寬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問後來如何。
馬四立含笑道:“後來連馮紫英都驚動了。也不知道那位林姑姑跟賈琮說了什麼,橫豎賈琮幫著咱們把世子、馮紫英和趙承都糊弄了過去。”
王老闆喜道:“如此看來,林姑姑已得了賈琮信任?”
馬四立擠眉弄眼道:“我昨兒在世子府上尋了他們一道跟著去的人打聽,仿佛不止是信任。”
王老闆擊掌道:“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心下略好受了些。眼見馬四立可靠,他又不能久留,便鼓勵了眾人幾句,又命他們都聽馬四立的。隱鳳居這些人知道他身份只怕比自家大掌柜還高些,都應下了。王老闆遂悄悄走了。
正文 第444章
建安公主與賈環成親前一日,隱鳳居的大掌柜費了偌大的力氣把趙承與世子的人引去榮國府、半夜折騰一大通;那二人成親後一日,大掌柜上午甩掉跟著的捕快不知去了何處,下午就死得無比蹊蹺,顯見是被人滅了口。
馮紫英起初不大在意此事。那兩位成親之日他去吃酒觀禮,次日又忙了些別的,到第三天才知道。頓時覺得事情比原以為的要大,派人去荔枝巷查。原來那鬼鬼祟祟的老婆子是個賣春。藥的,有個在廚房做事的媳婦子約了她過去看貨。二人只在後門那兒偷偷討價還價了半日做成交易,老婆子得了錢便走了,並不曾走進裡頭半步。可見這個老婆子全然就是個虛張聲勢的,為了引得趙承對建安公主的嫁妝起疑心。
馮紫英將此事從頭想了一回。莫非是五城兵馬司夜圍榮國府與對方原先想的不一樣?他不禁站了起來。是了。若非趙承他們捱到半夜偷偷去尋賈琮,賈琮又不敢沾上世子、連夜將自己從床上挖起來,此事怕是要鬧得不小。一旦驚動了賈政,大約全京城都得知道,對方還不定有什麼後手。依著他往日的經驗,越是摸不著頭腦的套子,後頭越不尋常。馮紫英終究不是趙承,當即領著人上門了。查封此店,捉拿店內夥計帳房等人帶回去審問。
才剛粗略問了問這些人,各色手段都還沒來得及上,有人找上門來了。卻是理國公柳彪之孫、現襲一等子柳芳。馮紫英大驚,他素來以為柳芳乃是賈璉一類人物,莫非他竟哄了自己這些年去不成?二人原本熟識,馮紫英遂親去外頭相迎。
柳芳坐下了飲了口茶,頭一句話便是:“隱鳳居乃我們柳家另外一支的產業。”馮紫英眉頭一動。柳芳滿面無奈道,“我也只知道這個。我祖父說,只管把這句話告訴你就成。”
馮紫英問道:“你們柳家另外一支是哪一支?”
柳芳苦笑道:“我若說不知道你信麼?王爺想必知道。”馮紫英眯起眼瞧了他半日。柳芳道,“方才我祖父打發我過來時只說了這麼兩句話。這會子我都全然不知柳家還有什麼另外一支。”
馮紫英原本不想把隱鳳居捅到燕王跟前去。世子有心強奪百姓產業、他們馮家有人幫著世子強奪百姓產業、他們馮家幫著世子強奪百姓產業的那一位還疑心燕王偷賣宮中之物。這些沒一件是他願意燕王知道的。如今見此事藏頭露尾的,馮紫英不敢耽擱,立時與柳芳一同去了燕王府。
見了司徒磐,不待馮紫英發話,柳芳先說:“王爺,實在晚生也什麼都不知道。”
司徒磐含笑道:“不知道什麼?”
柳芳道:“方才晚生祖父喊了晚生過去,只讓告訴馮大人一句話,‘隱鳳居乃我們柳家另外一支的產業。’”司徒磐目光一動。柳芳頓時放下心來,顯見他是知道的。“他老人家後一句話便是,燕王知道。”
司徒磐問馮紫英:“隱鳳居是個什麼鋪子?”
馮紫英苦笑道:“實是屬下掉以輕心了。”乃不敢隱瞞,將此事從頭說了一回。“因前天環兒那小子成親,昨日又忙了些別的事,沒顧上這頭。我也是今兒才知道那個掌柜的昨天下午讓人滅了口。方才已拿了那鋪子裡的人在衙門,還沒來得及審,柳兄就來了。”
司徒磐思忖片刻問道:“依你看,那隱鳳居的掌柜鬧騰建安的嫁妝是做什麼的?”
馮紫英道:“不知。他們鋪子若是當真倒賣宮中之物,縱哄得趙大人去了一趟榮國府也無用。”
司徒磐道:“怎麼他又死了呢?”
馮紫英垂頭:“微臣無能。”
司徒磐哼了一聲:“怎麼只說趙承?不是還有旁人跟著去麼?”
馮紫英愈發垂頭:“微臣之堂兄盲目無知……”
“你那個堂兄也不過是替人做事罷了。”司徒磐淡然道,“隱鳳居既是個極大的古玩鋪子,又開了好幾年,並沒人打主意。老大平素對商貿興致平平,怎麼忽然就想謀那個鋪子了?鬧事時是賈環與建安成親前夜,保不齊就鬧大了。不想琮兒是個不沾事兒的,沒鬧起來。才過兩天,那個掌柜的就死了,這事兒想不鬧出來卻是不能了。孤王也不知道他們在謀算著哪一頭。是想讓孤王知道老大強奪民產、且約束不住下頭的人,或是想把柳家那一支鬧出來。”乃回頭看柳芳,“你什麼都不知道?”
柳芳苦笑道:“晚生才將將知道我們家還有另外一支。”
司徒磐道:“也難怪你不知道。舉國上下大約沒幾個人知道。”這話驚得柳芳馮紫英都變了臉色。“倒賣宮中之物是怎麼回事,那一支得給孤王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