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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紫英忙碌,一直忘記了賈琮想娶個丫鬟之事。今兒可算不能再忘了,遂跟司徒磐打個招呼:“晚上我去榮國府問問他娶媳婦是怎麼回事。”
司徒磐道:“他真要娶就讓他娶吧。”
馮紫英一愣,道:“那也不能當真娶個丫鬟……”見司徒磐面色不似作偽,遲疑許久道,“他若當真想娶,總得編排個身份。”
“隨他的意便是。”
馮紫英乃出了燕王府一逕到了梨香院,賈琮還在翰林院呢。等了半日,直至晚飯時分他才回來。遂問他:“你上回說要娶起。點姑娘是怎麼回事?”
賈琮拍了拍腦門子:“忘記跟你說了。”遂扯著馮紫英到書房告訴他,“起。點姐姐身世有點複雜。”遂將劉登喜從齊國府將她要走、送到大內女衛營說了一回,馮紫英眉毛頓時擰了起來。賈琮末了說,“京中大亂之前女衛頭子周大梅便已讓慧太妃收服了。後陳王出京,她遂命周大梅領著一眾女衛跟去陳國。陳瑞錦因恨了齊國府十幾年,不願意就那麼算了,便離了宮,陰差陽錯認識了我乳母。我乳母還以為她是因亂破家無處可去,遂送來我這裡當丫鬟了。看著很巧,實在是真巧,我已查透了。”
馮紫英聽罷良久不語。賈琮又道:“此事有點子頭疼。她雖是齊國府的小姐,偏又與那府里有怨。我也不願意跟他們扯上瓜葛,不然,萬一他們拿著雞毛當令箭多麻煩?若改名換姓我卻覺得沒必要——又不是見不得人。好在她名字俗,叫這個的很多。我們若不說,想來他們府里也不會硬往上湊?”
馮紫英問道:“她老子娘都還在麼?”
“在呢。”賈琮道,“連她祖父陳翼都還在呢。”
馮紫英道:“這個我知道。你總不能白娶了他們家的閨女不告訴娘家吧。”
賈琮眨眨眼:“我不知道那是他們家的啊!橫豎我成親也不預備請齊國府的人,縱當真要請也不會讓他們見到新娘子,縱見到了他們也不認得啊……都多少年不見了,認得出才怪。對了!”他拍掌道,“我不在京城成親啊!我老子那歲數了,舟車勞頓回京也犯不上,只在南邊成親便了。來日只說賈琮在南邊娶了媳婦陳氏,嘿嘿天下姓陳的那麼多。我打出世到現在還沒去過齊國府呢。”
“倒也是個法子。”馮紫英又想了半日,道,“大內護衛素來消息嚴密,我與王爺皆不大清楚。此女可靠麼?”
賈琮道:“她不可靠就沒人可靠了。”
“可會與陳王還有瓜葛?”
賈琮啞然失笑:“陳王身邊已經沒有大內女衛了,馮大哥知道麼?”
馮紫英一怔:“怎麼回事?”
賈琮道:“此事究根問底是陳王他自己作的。女衛首領周大梅的妹子護著陳王征戰東瀛,陳王瞧人家長得漂亮,想收她入房。偏這個周姑娘沒瞧上陳王,就出走了。因她出走時陳王已到了瓊州,也不敢回陳國去見她姐姐,徑直上船當了海盜。兩年後這個女海盜當上了海盜頭子,領著數萬海盜攻占爪哇國。”
馮紫英頓時明白過來:“原來爪哇國主是我朝女衛!”
賈琮點了點頭接著說:“本來大家一別兩寬、各自安好不是挺好的麼?可惜陳王是個傻子。那個周護衛在外頭得成事業後大約是寫了書信回去,或是有海商之類的人傳了消息入陳,橫豎陳國那邊就是知道了。周大梅腦子抽風、想去勸說她妹子獻國陳王。然後她就被周護衛扣押在爪哇了。”
馮紫英擊掌道:“竟是如此!我半分沒料到。”
賈琮笑道:“人家當過海盜頭子又當了國主!怎麼可能獻國?那個周大梅好傻。然後周護衛就把其餘的女衛一併拐走,這會子大約都封了正經能上朝的女官吧。”
馮紫英卻另有念頭。有人給自家傳箭書,說是與劉登喜有仇。因為燕王次子司徒岧乃是慧太妃所殺,為了多謝馮紫英殺了那閹人,遂替他行刺慧太妃為酬。爪哇國主周護衛出走算得上背主叛逃了,未必肯寫信回去。保不齊此事便是那行刺慧太妃之人所為,以調虎離山之計調走那個叫周大梅的女衛首領。不然,慧太妃何以死得那麼爽利?念及於此,他問道:“此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賈琮嘻嘻笑道:“那個周護衛離開陳王本來就是我挑唆的。當時王爺剛把三姑姐姐派到南邊來,她拎我一道去瓊州查看,還跟周護衛打過一架。我看周護衛不是那種有心攀龍附鳳的女子,說了些風涼話,三姑姐姐又拿她自己早年之事做比方,不想她竟當真走了,也算歪打正著。”
馮紫英不禁笑了:“原來是你二人做的好事。”
“爪哇國盛產可可茶,我們家女眷最愛喝,前年便已來了商人同台灣府做生意。”賈琮道,“下回讓璉二嫂子給你們家送些。”
“也罷,我嘗嘗什麼好東西。”馮紫英翻回頭去再想那個齊國府的四姑娘,一時也說不出不妥來。且她若是這麼個身份,配賈琮委實配得上。只是陳瑞文如今已去了吳國,他們家還有個姑娘在吳王宮中且生了一子。
女衛本是宮中機密,縱太皇太后也未必知道。馮紫英想著,大內柳家許會知道一二。他遂去了理國府,托理國公柳彪向他們家另外那支打聽。過了兩日,柳彪使人來請馮紫英。馮紫英立時趕了過去。
柳彪道:“大內護衛規矩森嚴,我們家那一支亦不知女衛如何。只有兩件事:女衛多半容貌不俗。因恐讓天子瞧上選作妃嬪,若有野心必擾亂後宮,她們打小之飲食皆有藥材,只能生女,不能生子。”
馮紫英皺了半日的眉,問道:“還有一件呢?”
“賈琮對燕王忠心不二,卻未必瞧得上燕王之子。”
馮紫英含笑道:“說此事為時過早。”乃告辭了。
馮紫英一逕往燕王府中,將賈琮看上的那個“丫鬟”之來歷稟告給司徒磐,連柳家得來的話一併說了,中有那句“未必瞧得上燕王之子”。
司徒磐坐著想了許久,馮紫英也不敢吭聲。吃盡了一壺茶,司徒磐方道:“若是齊國府的姑娘,也難怪他瞧得上。既是那女子對娘家有怨,就依著琮兒所言,裝作不知道便好。”
馮紫英道:“只是那女子不能生子。”
司徒磐道:“他本是仙家下界,有沒有兒子想來不要緊。此事就不用告訴他了。”馮紫英應“是”。司徒磐又想了半日,道,“他名聲大。有個女衛在家中,也能護著些安全。旁人想從他後院下手亦不容易。”
馮紫英道:“王爺,齊國府如今已投靠了吳王。為著以防萬一,可要另送琮兒個女人?”
司徒磐哼道:“沒聽見說麼?人家又不是粉頭,誰看上他就陪。睡。他若不喜歡,旁人也插不下手去。”馮紫英仍舊想辯,躊躇了片刻,終還是咽了下去。司徒磐又道,“太皇太后給他們家插了一對磨鏡都掃地出門了?對了那兩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