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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殿下嘆道:“大伯父已西去這麼多年,下屬依然忠心耿耿。”
羅曼道:“微臣也聽說過許多傳聞,義忠親王當真是個極好的人主。可惜了得,莫名敗與一庸才。偏那庸才又坐不住江山,才有今日之亂。”他默然片刻,嘆道,“倘若義忠親王是敗與咱們王爺,倒並不冤屈……也難怪詹先生難以釋懷。”乃躬身行禮,“惟願我主莫要與之同命。”
三殿下渾身一凜。半晌才說:“我,必不與大伯父同命。”
羅曼微笑道:“主公既有此志,微臣以為,就不用再費心思探查范遙道長了。”
三殿下忙問:“先生有何高見?”
“直上清虛觀去訪賢。”羅曼道,“縱找不到詹嶠,范遙不也是個人物兒?主公能得了他也是極好的。主公今日之境,豈非與義忠親王有相似之處?他主子連個男嗣都沒留下,空留一身本事也無用。”
三殿下眼神“騰”的亮了,連嘆:“羅先生,你真是吾之子房也!”羅曼長揖。
三殿下乃擇了一吉日,沐浴更衣,穿了身素色的袍子往清虛觀去打醮。觀中主持張道士親自出面張羅。鬧了半日,三王妃領著女眷和幾個小王孫小郡主到廂房歇息,三殿下自己袖手閒逛,一不留神便逛到了甘露明王殿。遂命隨從留在外頭,他自己進去瞧瞧。
才看這守殿老道士頭一眼,三殿下就知道他絕非俗輩。乃上前躬身行禮:“道長。”道士忙打了個稽首還禮。三殿下直言,“我有心大位,求道長相助。”
老道士雙目如能射火光一般盯了他半日,冷笑道:“有心大位?大位是那麼好謀的?”
三殿下含笑道:“故此我來了。”
老道士哼道:“你有什麼能耐?連個世子都不是。”
三殿下道:“太上皇也不是太子。”老道士身子微顫了下,轉身回供桌前添香。三殿下跟著過去,小聲道,“聽聞范道長認得先太子跟前的謀士詹嶠先生。”
老道士添罷香回身打量了他半日:“你竟知道詹嶠?”
“久仰大名。”
“罷了。”老道士擺手,“連個名聲都沒有,哪來的久仰。”
三殿下懇切道:“我當真久仰詹先生大名。我身邊有個謀士,最敬仰他的。那先生時常嘆道,倘若先太子聽了詹先生之策,早已當了二十多年的太平天子。”
老道士面色徒然一變,忽又想起什麼似的、面色又變了。如此變來變去少說換了十來種神情,轉身負手瞧著這年輕人:“你知道詹嶠當年給先太子出的是什麼主意?”
“不知。”三殿下作了個揖,“求道長指教。”
老道士輕聲且清晰的說:“兵諫。”
正文 第736章
老道士說當年詹嶠給義忠親王所定之策乃是兵諫, 殿中寂然良久。老道士冷哼一聲,撤身回到殿側。那兒擺著個小案,案上乃一局圍棋, 老道士左手跟右手下。
三殿下忽然說:“他的兵諫不是輸了?”
老道士頹然道:“太子何嘗兵諫過。倒是義忠親王造反輸了。時機一過,回天乏術。”他頓了頓,“先帝嘗冤殺數名立下大功的忠臣良將。雖後來平反, 人已沒了。那陣子朝野兵營怨聲載道,本是兵諫最好時機。太子不敢動手。先帝遇刺受傷後,漸有改立太子之意。當時太子名望極大, 廢太子遭群臣非議。那會子兵諫亦好。先帝退居太上皇、強扶老三上位,京城地方多名忠直能臣掛冠。我曾告訴太子, 那是最後之機。偏他又躊躇不前。機會不會一而再、再而三送上門來。”乃擲子長嘆。
三殿下默然片刻,斷然道:“范遙只怕是您化名。道長, 您老想必就是詹嶠先生。”
老道士抬目瞧著他道:“還不算遲鈍。”
三殿下深吸了口氣,躬身下拜:“求先生相助。”
老道士拿起方才那顆棋子, 低頭瞧棋局:“世子並非心狠之輩, 且頗愛惜名聲。其餘幾位王子但凡安安生生的,或鬥雞走馬、或提籠架鳥, 皆性命無憂。高處不勝寒,知足常樂, 何苦來沒事找事。”
三殿下道:“不願庸庸碌碌度日。”
老道士落子:“你與世子打從出世起便勝負已分。聽貧道良言相勸,回頭吧。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乃擺擺手,不再言語了。
三殿下便立在棋桌旁看他下棋。這老道士每步都走得慢, 卻是每步都毫無破綻。看了許久,看不出半點破綻,心中漸漸生出莫名狂喜來。有心自己持子與之一戰,瞧了許久,竟不知如何下手。
這日回到府中,有個心腹太監悄悄回話:馬氏那事兒業已查明,府內議論是從王妃院中傳出來的。舊年秋天,王妃受邀去世子府中賞花,有個下人從那府里聽到了什麼閒言碎語,遂下手去查。查罷發覺與世子府里所傳一般無二。王妃不動聲色,隨口吩咐院中下人:“別讓咱們那棉花耳朵的糊塗殿下知道了。”
三殿下皺眉:“不讓我知道是何意?”
那太監垂頭道:“女人的嘴閒不住。不讓殿下知道,便是旁人可以知道。”
三殿下哼了一聲:“若說她沒引風吹火,你信麼?”甩袖子走了。
他當晚便去看了馬氏並留宿,次日解了馬氏的禁足,馬氏復寵如初。早先三殿下時常陪著她去佛寺,這趟出來馬氏猶如換了個性子似的,改去道觀了。有人問起來,她就是說禁足時做了個夢、夢見太上老君替她除去了腳上一副生鐵打的鐐銬。因清虛觀大且有趣,二人時常過去。
時入三月,久沒動靜的御史台忽然活絡起來,連著上摺子彈劾了十幾名官員。三殿下大驚,這些人都或明或暗投靠了他的。還沒來得及應對,大理寺與刑部一齊動手,十幾個人眨眼便進了刑部大牢。這還不算完,又有人上摺子告狀,告了提督學政湯曄大人收受賄賂、幫人考場舞弊。如此大案震驚朝堂,燕王司徒磐大怒,立命嚴審。三殿下卻是驚得睡不著覺——這位湯大人也暗暗投靠了他。而上摺子的那位便是世子老師的親哥哥。
羅曼不敢再等,冒險約三殿下會面,道:“主公,世子這是要挖主公的根了。”
三殿下豈能不急:“這幾年都好好的,怎麼忽然就朝我下手了?”
羅曼道:“如今已沒功夫去查緣故了。微臣不才,亦束手無策。詹嶠先生是個高才且不甘寂寞之人。主公這會子處境不妙,要不要依著此事請教他一二。”
三殿下嘆道:“我已四顧茅廬,奈何他只管下棋。偏我又下不過他。”
羅曼思忖道:“主公,微臣記得馬娘娘擅棋的,不如讓她一試。”
三殿下想了想:“她委實擅棋,且棋風極險。罷了,明兒我領著她去試試。”
次日,三殿下又陪著馬氏去清虛觀還願。平素都是馬氏在廂房休息,三殿下出去閒逛、順帶同詹嶠下盤棋。這回他笑同馬氏道:“平素跟我下棋的那位道長,我從沒贏過她。今兒你幫我下一局去。”馬氏嫣然一笑,點頭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