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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老頭點點頭。

    “我若沒猜錯,你們現在雖然不曾暴露,蛛絲馬跡也有不少落在馮大哥手裡了。想要抹平幾乎不可能,除非移花接木。”

    穆老頭問:“如何移花接木?”

    賈琮道:“馮大哥依著他手裡的線索查下去,查到的不是劉登喜的人。”

    穆老頭皺眉道:“這是何意?”

    賈琮道:“您瞧。如今咱們手上的優勢是,有許多情報,旁人不知道的情報。可對?”穆老頭點頭。“劣勢是司徒磐馮紫英等忌憚劉登喜,不預備放過一絲一毫線索。而另一個優勢是劉登喜已死。他既然死了,大伙兒就可以整個改頭換面、另起爐灶了。”

    見穆老頭等人仍舊不明白,賈琮遂拿起几上的茶壺問道:“各位,這裡頭是什麼?”

    賈環說:“自然是茶了。”

    賈琮乃將壺中的茶篩出,在盞中碧盈盈的一泓,擊了擊茶盞子道:“此茶色與酒色相近。倘若我把裡頭的茶倒進酒罈子了,只看過顏色沒嘗過味道的人見我從酒罈子裡將此茶水倒進酒杯中,他會以為那是茶還是酒呢?”  

    賈環道:“自然會以為是酒了。”

    那個漢子擊掌道:“我明白了!只是他肯信麼?”

    賈琮道:“爬山的人,一旦爬過一個山峰便會漸漸淡化其間的艱難險阻,而將眼睛盯住新的一座山峰。一如人都會漸漸低估已經被打敗的對手。從前劉登喜是壓在司徒磐頭上最大的一塊石頭。他始終不肯放鬆搜拿劉登喜舊部,便是因為他怕劉登喜怕慣了。然而現在劉登喜已死。一個死人,再可怕也有限。故此,司徒磐會漸漸越來越不看重劉登喜、而將心思移到其他王爺頭上去。這會子若有人告訴他,原來劉登喜也不是那麼厲害的、不過是藉助了旁人之力,他會極易相信的。畢竟上一回他突襲劉登喜家差點就得手了。”

    穆老頭思忖了會子,問道:“你的意思我大略明白了些,只是如何下手。”

    賈琮道:“趁他們還沒查到裡頭來,改制、現在。將大伙兒改成一個綠林情報組織。”

    穆老頭皺了皺眉:“綠林?”

    賈琮道:“不用綠林的名頭,難道用旁的王爺或是東平王府?老爺子莫瞧不起綠林。越是亂世,綠林越有用。且皇帝家的人多半瞧不上綠林。倘若司徒磐查了半日,劉登喜乃是借用了綠林之力,多少會輕視些他的餘部些。再有,如今與綠林有牽扯的王爺、將軍、朝臣實在太多,極易將水攪渾。”  

    穆老頭扭頭看那漢子:“你看呢?”

    那漢子道:“我尋思著可以一試。”

    賈琮趁機問道:“這位大叔怎麼稱呼?”

    那漢子微笑道:“我叫安子。”

    賈琮眨了眨眼:“哦,安子叔。”

    “你知道我姓什麼麼?”

    賈琮搖頭。

    安子叔道:“你方才說你小時候也吃了不少苦,那會子你可有怨恨麼?”

    賈琮想了想道:“沒有吧。因為那時候太小,不太明白怨恨是一種什麼情緒。而且我出世起便是個無人問津的庶子。所謂習慣成自然,那時候我和環哥哥都覺得,沒有托生在太太肚子裡,遭人冷落白眼是天經地義的。固然也羨慕寶玉哥哥,倒還沒想著去怨恨。”

    安子叔問:“前些年賈寶玉忽然從鳳凰蛋變得連一個下等的尋常僕婦也能給他臉子瞧,他可怨恨你父親了?”  

    賈琮撇嘴:“可能麼?賈寶玉就是開天闢地地蘊天生的一顆自帶聖光的聖父,只會自怨自艾、或是替旁人悲憫可憐。再說,他很明是非的。我雖看不起他清高,但不得不承認,他很乾淨。靈魂裡頭的乾淨。只是他這般乾淨極易給我添麻煩、我嫌棄他罷了。”

    安子叔道:“倘若你父親不曾還了那八十萬的庫銀、天子不曾被逆賊劫走,榮國府這會子大約已經抄家了。”

    賈琮點點頭:“必須的。”

    “若是那樣,賈寶玉會如何?”

    “大概會潦倒一生、當個貧苦文人,像杜甫那樣窮困而死。”範例就是曹雪芹。“或是出家為僧。”範例就是原著。“他的性子就是那樣。”

    安子叔挑了挑眉:“不會造反麼?”

    賈琮與賈環對視了一眼,賈環道:“造反這種事可以指望我們哥倆,賈寶玉就算了吧。”

    安子叔道:“若是你二人遭了抄家,會造反麼?”  

    賈環捅了捅賈琮:“你說。”

    賈琮踢了他一腳,乃道:“我肯定會在出事之前察覺出不妥來,溜去當山賊水匪,也算一種造反吧。且不論家族朝廷這些扯不清的,人生於天地之間,無罪無過遭遇滅頂之災卻直著脖子等死,與家畜何異?”

    安子叔抬目看了他半日。賈琮被人看慣了,笑眯眯任由他看。安子叔輕嘆一聲,道:“我原先的名字是全子。後來七皇子出生取名為峑,我因避嫌改叫了安子。”

    賈琮嘴角抽了抽:“這就是以毫無道理的規則來強行凸顯出皇家的尊貴,使人在無形間認可他們的地位,失去反抗的意識。全子叔你不是第一個、也可能不是最後一個受害者。”

    全子叔又看了他半日,賈琮依然端坐著隨他看。賈環在旁笑道:“穆老爺子全子叔每人看了你半日,還是一張胖臉。”

    賈琮道:“都看我不看你,顯見胖子比半胖子好看。”跟著來的那少年忍不住笑了。

    全子叔又道:“其實我真名也不是全子。當年我在紙上寫我的名兒,那謄錄的小太監看錯了字,將我的名字寫成了“全”字。”  

    顯見他有話說,賈琮順杆兒爬道:“那您原本是名字是什麼?”

    全子叔便拿手指在賈琮方才倒來打比方的茶盞子裡頭蘸水,於小几案上寫了一個字。“余”。

    賈琮看著這個字有些奇怪。全子叔方才扯了半日的不著邊際的話,本以為他跟榮國府有點子瓜葛,從這個字上也看不出什麼來。忽然,有個詭異的念頭從他腦中“砰”的躥了出來,一股寒意劈頭蓋下,從頭頂直貫腳底心。賈琮張口結舌怔怔的立了半日,穆老頭與全子叔驚詫對望了一眼。

    賈環圍著那字看了半日,捅了捅賈琮:“喂,看出什麼來了?”偏這會子賈琮滿腦子都是狗血,沒搭理他。乃又問起。點,“大姐,怎麼回事?”

    起。點搖頭:“我也不知道。”

    又過了半晌,賈琮小心翼翼的抬頭對那安子叔說:“那個……對不起啊……我雖討厭老祖宗、極其討厭,她終究是我親生祖母,我不會讓你殺她報仇的。叔父見諒。”遂一躬到地。“再說,報復的最高境界就是過得極好極好、過好日子給她瞧,氣死她。嗯,你想氣死她我不管。”

    全子叔連連點頭,驚詫道:“好快的腦瓜子!難怪劉公公將你與司徒磐擱在一處比。你竟能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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