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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權心中只當他想要這個女子,得先設法從賈環名頭上除去,遂似笑非笑打量了他幾眼,擺手道:“橫豎人已送到你們府里來了,雜家不管。”乃走了。
賈琮目送他慢慢悠悠沒了影子,心中暗暗思忖:戴權親自偷跑出宮來,可知他們手上沒有別的人可用。大內柳家應當走乾淨了。城北麵館那三個人呢?哦,如今只有兩個了,還有一個在紫禁城外守地道口。柳家將他們撇下了?
念及於此,賈琮回頭尋陳瑞錦商議。陳瑞錦道:“那三位我悄悄看過,一個是女衛。女衛頗忌諱與男衛扮作夫婦,恐生情愫不便掌控。那個王老闆四十來歲竟沒鬍子,我疑心他是太監。”
“太監?不對吧,若是太監施黎還能聽不出尖嗓子來?”
陳瑞錦笑道:“又不是太監全都尖嗓子。太監雖多半是年幼淨身,也有變聲後才淨身的。”
“原來如此。”賈琮點頭道,“這兩個太監是原先‘沒傢伙’那組的。那太皇太后身邊應該沒有‘有傢伙’的了吧。”
陳瑞錦道:“我打小在女衛營長大,並不知道柳家。早年劉公公曾說過,我們女衛算不得大內護衛,大內護衛只要習武護主便好。”
賈琮想了想道:“那就是男護衛多半用不上的東西就不學了。什麼鋪子啊、營造啊、探子啊,男護衛都學得少。柳家的人更是不讓學吧。”陳瑞錦點點頭。賈琮晃了晃身子,“那我可不可以認為,如今在外頭替太皇太后賣東西的、搜羅情報的,多半都是太監,或是這兩年她的太監在外頭拿錢招募的。”
“大略如此。”
賈琮伸了個懶腰:“施黎知道麼?”
“本是他帶我去的麵館。”
“好吧,這事兒先歸他管。”賈琮長出了一口氣。
“宮中只怕還有女衛和閹人護衛。”
“哦。”
施黎果然沒讓太皇太后舒坦。馬四立一面在隱鳳居“逗你玩”,一面知道得越來越多,太皇太后在宮外的人相繼意外身亡。想什麼燕王府門口的乞丐、理國府門口的乞丐、榮國府門口的乞丐;某御林軍兵士路過城南旱橋下,因西洋火。槍走火打死了一個乞丐頭子。
並城西有個新開不過兩年的賭坊,半夜三更賭興正濃之時衝進來一群砸場子的閒漢,愣是打死了二十多個賭坊打手。賭坊東家死得最慘,身子被劈做了兩截。幾個賭客都道看見砸場子的裡頭有人捧著西洋火。槍突突了賭坊東家,之後才劈開屍首的。五城兵馬司聽說了愈發不敢查——唯有御林軍精銳才能配西洋火。槍。這賭坊東家不過是個外地來的閒漢,連媳婦都沒有,別提親眷了;御林軍還不好說是個什麼來頭。誰不知道城西自打秦三掌柜走了便亂套了?
紫禁城左近一座宅子裡頭夜半遭賊。這家的主人倒霉的很。他本是個小夥計,此宅乃是他堂兄的遺產,他才剛得了來就讓小賊打死了。因連著死了兩個屋主,前頭那個還是讓燕王老三家的太監打死的,趙承登時猜這小賊可是與三殿下有瓜葛?遂不敢亂來,命人暫封了宅子,留著日後再做處置。至於“日後”是哪天就不好說了。
太皇太后這下當真信了柳家是冤枉的。那乞丐和那賭坊皆是絕密,柳家半分不知。悔恨交雜、鬱郁難遣,竟是氣病了。只是如此一來,理國府必不會是幕後主謀,說不得乃是被人攛掇利用的。內奸還是有的,且還沒抓出來。
她既病了,小聖人少不得過來侍疾。太皇太后拉著他的手道:“若有柳家在,咱們祖孫倆還安全些。可惜讓哀家氣跑了。如今,倘或有個萬一可如何是好。”
小聖人臉色一變,喏喏道:“皇祖母,九叔……不會殺我們的。若想殺早殺了。”
太皇太后垂淚道:“你不懂……他不動手,保不齊旁人會動手。”小聖人臉色愈發難看。
一時戴權親送他回宮去,乃命旁人都避開些,低聲問道:“小聖人,如今這宮裡頭唯有您與太皇太后相依為命了,有事可莫要瞞著她老人家。”小聖人垂頭,面色驚惶不定。戴權愈發知道他有要緊事不曾說,又勸了幾句。小聖人讓他逼得委實瞞不住了,只得說了。
前些日子,有個黑衣蒙面人忽然闖入了他的臥室。眾人尚未明白過來出了何事,那人如颳風一般將屋中的太監宮女悉數打暈。乃從懷中取出一張箋子,以匕首抵住小聖人的脖項命他謄抄一遍。小聖人驚懼不已,又受制於人,只得戰戰兢兢的照做了。那箋子上的意思便是放柳家出宮。
戴權大驚:“如此大事怎麼不稟告太皇太后!”
小聖人垂頭道:“我……不敢……”戴權跌足,又問那箋子什麼樣。小聖人苦笑道:“那個本是我書房使的。”
戴權呆愣愣的立了半日,頹然一嘆:“心思已去,委實留不住了。”他遂認定柳家自己做了此事。
又過了幾日,三更天時分,有七名刺客不知從何處冒出來意欲行刺太皇太后,武藝十分高強。太皇太后身邊尚余了些護衛,因恐打老鼠傷了玉瓶兒,將那些刺客引去外殿。不想這幫刺客個個懷揣西洋火。槍,在屋裡還不曾取出來,到外頭便不客氣了。太后的護衛眨眼打死了一片。有人飛檐走瓦欲去宮外求御林軍相助,才走了不足五十步便讓人打了下來。宮院深深,這些打鬥槍鳴聲雖響,也傳不到宮牆外頭去。
不過兩刻鐘功夫,太皇太后已讓人家活捉,身邊的護衛悉數死絕。這老婦人只當有死無生,千悲萬憤不知從何說起,先破口大罵“天殺的亂臣賊子”。半句話尚未說完,有個刺客隨手抓下一個死太監的鞋子拋進她嘴裡,堵了個正著。其餘不會功夫的宮女太監也個個被捆了起來蒙住眼睛。刺客倒是不辭辛勞。先是細細搜羅了落下的子彈、確定一隻不少,再將屍身悉數搬到院中,解開腰間的皮囊澆上火油。有個刺客回到裡頭揮刀劈開了兩個太監手上的繩子便撤身出去,領頭的刺客隨手扔下火摺子,烈焰沖天而起。
紫禁城當真不小。待御林軍衝進來,太皇太后已被太監宮女解開了綁繩、平安無恙。屍體燒得面目全非,根本分辨不出是誰來。刺客自然早已蹤跡不見。只見案頭留著一張薛濤箋,上頭有端正的館閣體寫著:“九王爺可知道,你乃是老十?”
這等事自然不是趙承管的,而是馮紫英管的。馮紫英命人暫將太皇太后移去別宮,自己拿著那箋子看了半日,嘆道:“琮兒說的是,皇帝家中狗血多。”
正文 第448章
有人行刺太皇太后,卻沒殺了她,只以火。槍滅淨了她身邊的高手護衛,還引火焚屍。馮紫英欲用犬追蹤,幾頭犬原地打了半日的圈子什麼也沒嗅出來;徹搜了整座宮院沒尋著一顆彈殼。讓刺客焚燒的屍體根本辨認不得,只得問太皇太后都是誰。人都死了,太皇太后也犯不上隱瞞,將名錄一五一十都說了。只是她不曾提起大內柳家。她想著,既是忠良、因受屈而走,待聽說主子遇險後保不齊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