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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吳王喃喃道:“還有蜀國。孤那大侄子只得一個私生的兒子,與嫡長女一道送到大佳臘念書。他們燕國出的國策……每策皆不對、每策皆不對!每策皆不對!”
郭太監忙說:“王爺息怒!莫氣傷了身子。”
吳王苦笑:“熬命之人,哪有什麼身子好傷。”乃閉目喘了會子氣,咬牙道,“扶孤王起來。”郭太監不敢違命,含淚上前扶起吳王。吳王坐在床頭歇了片刻,猛然睜大了眼,“扶孤王去案前坐了。”郭太監一看,吳王雙目霎時放光,心內洞明:只怕是迴光返照。垂頭答應一聲,雙淚已經從臉頰滾落。
吳王不曾留意旁的,腦內心思轉動。郭太監悄悄拿袖子擦了把臉,無事人一般扶著吳王慢慢挪到案前。吳王命他從架子上取下一隻前朝高僧使過的銀缽盂來。郭太監取了擱在吳王跟前。吳王從袖子裡摸出一把匕首,不待郭太監驚呼出口,狠狠一下子割破了自己的左手腕子。
郭太監喊道:“王爺做什麼!”
只見吳王懸腕於缽盂之上,笑道:“我這老頭兒還有點子血。”郭太監望著鮮血從吳王手上如細流般墜入缽盂,失聲痛哭。
淅淅瀝瀝放了半缽盂的血,吳王瞧了郭太監一眼。郭太監早已預備好了布巾子,趕忙替他包紮了。吳王坐了下來,一抖右手。郭太監送上一支拇指粗的狼毫。吳王提筆飽蘸自己的鮮血,開始寫第一封信。
這信是寫給蜀王的。他們兄弟九個死了大半,老三不知所蹤、老九顯見讓賈琮拿捏住了。除去十分不靠譜的齊王,只剩下蜀王一個。第二封信寫給陳王。這位本是老三定下的繼承人,多少有些本事。而後又寫給幾個有出息的侄子侄孫,秦王廬王楚王等。撂下筆想了會子,自言自語道:“司徒家危在旦夕。賈琮非常人。”一咬牙,再寫。漸漸的,血書已鋪滿了長案,連京中小聖人都有一份。
郭太監早已止了淚,在旁小心幫吳王收拾血書。吳王問他還有誰沒寫,他便作答。足寫了有兩個多時辰,天下諸王無一拉下。郭太監清點了一回,躬身道:“王爺,齊全了。每位王爺的都有了。”
吳王點點頭:“你親自去送,每封都務必親遞到他們手裡。”
郭太監肅然道:“王爺放心。奴才管保親手交給各家王爺,絕不假旁人之手。”
吳王看了看他,嘆道:“事到如今,孤王唯有你一人可信。”乃從懷中取出一塊玉牌,“拿著這個。”郭太監雙手接了。“去慧濟寺找鑒如和尚,讓他護你去送信。”
郭太監大聲道:“奴才遵命!”
吳王想了想:“陳瑞文莫要管他。連親外甥都拿不住的主。沈氏……命她速給雲南巡撫沈釗去信。”
郭太監惑然:“王爺,那位只怕是賈琮的人。”
吳王笑道:“張源早先不也是孤王的人?不過是賈琮給了他官當罷了。若老六肯用沈釗,哪裡還有賈琮的份兒。”乃頓了頓,嘆道,“張源……是孤沒好生用,孤王之過。天下已有一小半落入賈琮手裡。司徒家若不聯手,必讓他個個擊破。”
“奴才明白了。”
吳王看著他道:“孤將這司徒家的江山託付於你了。”
郭太監眼圈子一紅,跪倒叩頭:“奴才必不負王爺所託。”
吳王點頭:“很好。”遂緩緩靠上椅背,“孤王可累著了,得歇會子。”雙目闔上,不過須臾功夫便絕了氣息。
郭太監跪撲在地,無聲淌淚。半晌,站起來將滿滿一案子的血書收起疊好放入懷內,再給吳王磕了三個響頭。方嘶聲大哭。
正文 第827章
吳王既死, 舉國服喪。小世子在金陵登位吳王同一日,先太孫於杭州加冕越王,吳越正式分立。
越國新近立國, 事物繁雜。拉攏官員的活計歸了包老三,曾大姐也在旁相助。甄藏珠不擅這些,遂尋大小將領一個個比武。楊安也沒急著走。這回帶來的都是近年從國內移民過去的子弟, 讓他們多在故國留些日子也好。白天領兵幫甄藏珠壓陣助勢,晚上追著人家比武。
饒是楊安小將軍前些年日夜習武,在甄藏珠跟前依然被秒殺得渣都不勝。打一次輸一次、打十次輸十次。楊安也不氣餒, 屢敗屢戰。他手下的兵都知道將軍讓甄大人打得很慘,早上出操還會問他:“楊將軍, 昨晚贏了麼?”
楊安撇脫道:“沒有。”
“將軍今晚再接再厲!左不過再輸一回,虱子多了不怕癢。”
“哪兒學的這是?能不能學點好話?”
兩個月後, 甄藏珠將越國眾將悉數打服了,慢慢悠悠回到杭州, 告訴越王:“武將已妥。”越王大喜。
六年前, 甄藏珠初來吳國。為了遮掩身份、打消包家兩位爺們的疑心,當街強搶了一個民女許氏納為妾氏。先吳王動包家那陣子, 甄藏珠打發人將許氏和養子急匆匆接到上海城郊一處莊子藏著。如今越國已立、雜事已了。甄藏珠身為頭號佐臣,不用再演戲給誰看, 遂將那母子二人接到上海城中一處宅院。
乃向許氏正色道:“兩三年前你的病症便已好了。又調理了這兩年,已然痊癒。如今越國新立,百廢待興。我比早年要忙許多,再難有閒暇照看你們。你才二十多歲。我認你做表妹, 趁年輕找個好人家吧。”
許氏呆了。半晌,跌坐在椅子上驚哭道:“老爺這是……我哪兒不好?”
甄藏珠道:“你並無不好且病症已愈。”
許氏急呼:“老爺說我有病,須得將養!如今已養好了不是?”
“是啊。”甄藏珠道,“早兩年便養好了。我想著,再多調理兩年踏實些。”
許氏又喊:“我的病不是好了?!”
甄藏珠道:“是好了。早已好了。”許氏張了數次口,愣沒說出話來。
她本尋常女子,從沒想過嫁給大官。甄藏珠搶她回府後甚是有禮,說她染了心病、唯有慢慢調養才能好。提起救她的緣故,說是她長得像故人。許氏自然以為那“故人”必是甄大人之亡妻。
最初許氏沒什麼想頭,只覺得甄大人是個好人、發善心救她出苦海。一月一年的,整整六年過去了。甄藏珠從六品小官做到三品大官,府中沒進過一個女人。許氏穿的衣裳成了綾羅,兒子也請了私塾先生教他念書。許氏少不得想著:哪有如此大官不娶妻的?甄大人待亡妻實在痴情。自己又長得像他亡妻……並甄藏珠雖對許氏循規蹈矩,卻十分喜歡她兒子。只待自己病症痊癒,大約就能圓個房、替甄大人養個親生的兒子。如此這般的念頭已想了數年。好容易熬到病癒,甄大人竟要打發她走?
甄藏珠也懵了。他以為這些年待許氏之舉動,意思十分清晰,只當救了個人而已。許氏應當明白意思才是。怎麼瞧她這模樣,像是自己負心了似的?乃思忖片刻,回身喊人請姑奶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