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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憲是個聰明的,頓時猜到後來發生了什麼,道:“不必說,薛大官人必是走了戴公公的門路了。”
“倒也算不得走門路。”賈琮道,“只煩勞他幫著勸了幾句話罷了。”
戴憲冷冷一笑,賈琮卻望著他笑而不語。戴憲看了看他,腦中如陀螺般轉了起來。賈琮平白無故的提起戴權公公和太皇太后賣爵,顯見不會是無意的。他又說給黃大人傳的攻打台灣府之令的是假的。賈琮與戴權有勾結則必是真的。莫非此事裡頭還牽扯著小聖人與燕王之爭?賈琮不是一直幫著燕王麼?
賈琮猶如知道他猜了什麼似的,道:“順便說一句,假傳軍令的是燕王下頭的另一個細作頭子。我說的‘另一個’乃‘不是馮紫英’的意思。”眼下沒有網際網路和電視台,京城福建萬里迢迢,“西寧郡王是燕王另一個細作頭目”這事兒還沒傳過來。
戴憲霎時又以為此事是燕王下頭內鬥惹出來的,不由得蹙了眉。若不知道“另一個”是誰,他自然也不敢閉著眼站邊的。
賈琮嘆道:“我是真不願意跟鄭大人打啊。雖說他根本打不贏我們,可這事兒太傷百姓了,也極傷自由商貿。戴老闆,我覺得還是不要自己人打自己人吧,你看呢?”
戴憲跟著黃文綱多年,本是黃文綱一手提拔道。故此,縱然自家生意做得極大、家裡的小崽子和下頭的管事皆漸漸不把黃文綱放在眼裡,戴憲本人依然最敬重黃文綱不過的。故此他默然良久不肯發話。
賈琮又道:“戴大人可知道,太皇太后為何還能大搖大擺的賣爵位?這可不是什麼好事。縱是個糊塗王爺也不會答應的,何況燕王本是個明主。”
戴憲順著他問:“這是何故?”
賈琮一本正經道:“因為太皇太后想要點子錢花啊~~誰不喜歡白花花的銀子呢?”
戴憲道:“太皇太后只怕連性命都捏在燕王手裡,燕王不答應她能有什麼法子?”
賈琮微笑道:“戴大人可聽說過大內護衛麼?嘖嘖,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少說上百總有的。如傳奇故事裡頭的隱娘紅線女一般,神出鬼沒、電光火石間便可取人性命。”戴憲又睜大了眼。賈琮吐了口氣,“俗話說,神仙打架,小鬼遭遇。戴大人,說不定你來做福建巡撫比黃文綱大人更好些。黃大人是個迂腐的,哪天早上起來胸口忽然插了把匕首也未可知;他若因病修養、暫時就在福州城內尋個舒服的宅子歇息幾年,總能活著不是?”
戴憲前頭聽他說“請戴大人當福建巡撫”心中也狂跳了半日——誰還不盼著當個大官呢?不過是多年來敬重黃文綱罷了。再聽賈琮此言,暗暗思忖道:怕是燕王裡頭馮紫英與旁人內鬥、賈琮與馮紫英是一夥的。而賈琮又與大明宮掌宮內監戴權公公有勾搭,戴權能左右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手中有上百名大內護衛,仗著這些人與燕王持成平勢。如今那“另一人”假傳密令讓福建與台灣府開戰,顯見是想撕破台灣府荒蕪窮困之幌子,為了搬倒馮紫英賈琮。福建委實兩頭的惹不起。既然生了這麼大的事故,可知“另一人”與馮賈兩家已到水火不容的份上。賈琮拉了戴權與太皇太后做幫手,寧可使大內護衛殺了福建巡撫黃文綱、也不可輸了這場內鬥。
假若自己沒答應,黃文綱被大內護衛所殺。不論馮紫英與“另一人”誰勝,仗一打起來自己的生意必然損失慘重,下一任福建巡撫還不知是誰。倘若自己答應了……戴憲思來想去,不論是為了自家還是為了黃文綱大人,仿佛都應該答應才是。
他尚未拿定主意,吳小溪忽然悠悠的開了口:“對了,我想提醒戴大人一件事。”
戴憲忙含笑望著她:“何事?”
“戴大人回頭好生留意留意你那位美嬌娘。”吳小溪道,“我也知道她是戴大人買來的,未必心甘情願。既心有不甘,說不得容易被人收買。”
戴憲頓時沉了臉:“吳掌柜這是何意。”
吳小溪淡然道:“並無惡意。橫豎那春娘子心裡頭並無戴大人。自然,她在戴大人跟前難免說些好聽的,郎情妾意、永結同心之類的詞兒我也背過,背起來並不難。我本無意拆穿人家這個。偏今兒此事要緊,又在她的地盤,不得不提醒大人仔細些。”
戴憲面如金紙,好半晌才說:“吳掌柜從何處看出來的?”
吳小溪低眉一笑:“一個女人喜不喜歡一個男人,從眼神便可以知道得清清楚楚。”乃垂目吃茶。
賈琮沒留意那女子。戴憲早已年過半百,縱然早年帥過、如今也胖得連賈琮都陪襯成了瘦子;春娘子才二十出頭。若說那女子心裡頭沒有他,賈琮自是信的。他遂聳了聳肩,瞄了戴憲一眼,猶如看一個傻子。戴憲本來只有幾分震驚,見了賈琮這眼神,還因為他也看出來了,疑心頓起。
正文 第549章
從戴憲的外宅出來上了馬車,賈琮拿眼睛瞄著吳小溪道:“忽然提起他那個外室是做什麼用的。”
吳小溪嫣然一笑:“許多事沒人知道是因為沒人去查。戴憲有五個兒子,兩個大的都與這春娘子有染,兩個小的都是他這幾年發財後新添的,極小;老三乃外室所養,我認得。”
“你想幫老三奪產?”
吳小溪偏了偏頭:“那倒不是。戴憲這幾個兒子裡頭,老三對他父親怨念極深。他母親是戴夫人的親表妹,當年使了些手段險些把戴夫人坑死,戴夫人翻身後一直沒許她進戴家的大門。為了讓老三認祖歸宗,他母親吃了許多苦,後出家為尼,方換得老三認了一個戴夫人陪嫁過來的通房丫頭為母。”
賈琮奇道:“戴憲模樣身家都平平,怎麼連他的後院都亂七八糟的,至於麼。”
“這有什麼奇怪的?鄉野土財主在村子裡頭也是大戶人家,不知多少人家想把女兒送去當姨奶奶。戴憲雖出自小縣城,家中卻是那縣裡頭最大的大戶。橫豎每家後院都是一窩窩的烏眼雞。”
賈琮摸了摸下巴:“這個老三品性如何?”
吳小溪瞧了他一眼:“你覺得會不好?”
“那倒不是。”賈琮道,“我二叔二嬸兩個,一個偽君子一個假佛爺,偏養出了賈寶玉那麼個水晶心肝的玻璃人。只是這戴三在戴家想必過得艱難。戴夫人未必在衣食起居上明擺著苛待他,心理折磨斷乎少不了——她若是個極通透的,也不會養出兩個偷小媽的兒子。說實話,我不怎麼放心小時候過得不順利的人,容易走極端。”
吳小溪輕笑道:“戴老三的性子很是活潑,瞧著像是個憨子。”
賈琮抽了抽嘴角:“實在斷乎不會是憨子了。”
吳小溪點頭道:“他膽兒極大。仗著模樣子生得好,頭一回見我就敢獻殷勤。讓特種營的兄弟誤會、打了兩槍托也扮作無事人一般。能忍,有幾分賭徒之風。這樣的人好利用。至於戴家的家產將來歸誰——於我們什麼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