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頁
回到毛家,那毛婆子每日閒言碎語、冷嘲熱諷。尤二姐受了一個月的暗氣,便懨懨得了一病,四肢懶動茶飯不進。有一日她特叮囑那小丫頭:“我是在毛家動不得了。來日璉二爺回來,你去告訴他我受的這些罪,他必謝你。”那小丫頭以為她恐怕自己的病難好,便寬慰了幾句。殊不知她竟趁夜吞金而逝。
毛家見她死了,極為歡喜,假意去寧國府哭哭啼啼了半日。賈赦以為她當真是得病死的,人都死了還管什麼?只給了二十兩銀子算是賞的棺材錢。毛家兩個月後便迎娶了新婦。
偏尤二姐那小丫頭也是個有心的。從前一意幫著尤二姐與賈璉在一處,無非是想著有朝一日二姐進了榮國府、順道將她一併帶進去,也見識見識公府豪門;賈琮向尤二姐說的那些話尤二姐並未聽進去,那小丫頭卻是聽進去了。她自己既不會投胎、也並沒有十分本事,縱然扒拉著賈璉進了榮國府也不過是個尋常奴才。故此倒是說了許多尤二姐的壞話與那毛婆子聽,毛婆子十分歡喜,連說“還是我毛家的人有見識”。暗地裡將尤二姐的私房一併藏了。
後賈璉回京再來尋尤二姐,她只道“得了風寒、一病去了”,還取出尤二姐幾件心愛的衣裳,說是“我們奶奶只道留給二爺做個念想”。賈璉臨風灑了半日的淚,送了她五十兩銀子。那丫頭家裡本在京郊,自拿著這些銀子贖身回家與父母團聚,就嫁了他們村中的一戶最為殷實的莊家漢,後來世道亂的時候她男人也有出頭之日。此為後話。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是年四月,賈璉領著一哨人馬飛馳入京報信,賢王已救出。聖人大喜,問他是如何救的,賈璉面色尷尬、眼神閃爍,奏道:“因賊人裡頭心思不齊,分了三撥。勞大人與馮大人遂分而攻心,終於救出賢王。”
賈璉因這會子官位頗低,說場面話並無太多經驗,故此滿場文武都看出來其中另有故事。聖人遂乾脆退朝,讓賈璉單獨與他細細奏來。
原來他們一路人馬星夜兼程趕到江西,駐於九江,派了信使傳信過去,只說朝廷尚念徐大人之功、莫使生靈塗炭、區區一省之地敵不得朝廷大軍云云,讓他們速速送回賢王司徒磐。等了兩日,徐肅有回信來,要定朝廷一百萬兩。勞甫和才回了一封長信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又有人來求見,也說是徐家的。原來徐宏的心腹幕僚名喚萬彰的領了一伙人在輔佐他幼子徐康,願意以八十萬的價錢交還司徒磐。勞甫和馮唐正啼笑皆非呢,又有其長子徐啟的信使,也是八十萬的價交回賢王。
賈維斯聽賈璉回帳講述一番,道:“俗話說,貨比三家。既然有三家就好辦了,價低者得。況他們都是私下來的信,想來當面不會戳穿。咱們回信去將別家的價錢往低處說,且看看能低到什麼份上。”
勞甫和果然寫信給徐肅,只說別家報價都比他低,一家七十萬六十萬。給那兩家去信也是分別壓低贖金。不久又收到了三封信,都在降價。幾個來回討價還價下來,贖金僵在四十萬兩上下不來。賈維斯又告訴賈璉:“不必說,徐家必然極亂,只是咱們暫且不知道亂成了何等模樣。不若再試試他們的底。”勞甫和聽了轉述也覺得有理,乾脆使人放出話去,如有綠林高人能將賢王送過來,送來的當時即付清銀票三十萬兩。
本來這信兒只是做個試探,不想數日後果真有人將司徒磐送來了,裝在一個麻袋裡,整個人迷迷瞪瞪的。送人的那三位當即被馮唐抓了,三十萬兩的銀票子自然是哄人的。
待勞甫和馮唐小心翼翼將司徒磐弄醒,又讓他歇了一整日,方敢過問此番經過。
司徒磐道,起初沒人知道他是王爺,見他隨身帶著些他手下從豫章縣衙盜取來的帳冊子,徐家眾人皆以為他是朝廷的密探,險些將他砍了。因那位叫萬彰幕僚的道,保不齊能從此人口中問出些朝廷之事方留著了。次日,萬彰不過粗略掃了掃司徒磐的行李便猜出他是賢王,他轉而被關進了一座小院子軟禁起來,飲食尚可。起初幾日沒人搭理他,後來漸漸有人趁夜來瞧他,有徐宏的兒子侄子外甥部將幕僚甚至姨娘。司徒磐漸漸察覺出徐宏死後他們裡頭不合,遂竭盡所能挑撥攛掇、肆意胡言亂語。終有一日聽聞外頭出了大事,只不明所以,零散的聽了看守隻言片語,知道徐家內槓了一回大的。
眼見日子一日日過去,朝廷與徐家皆無大動靜,他心下著急。後又聽聞朝廷有欽差要來了,遂偷服自己一直貼身秘藏的一種藥,服罷狀似急病。他因哄騙看守的人自己的病會傳染,且命不久矣。請來的大夫也讓他蒙了過去。徐家則一怕他在豫章城中引出瘟疫來,二則怕他死了不值錢,這才將他轉移至城外一處偏僻的小院子,商議讓朝廷趕緊贖他回去、折價也行。那三個送司徒磐來的就是看守,旁人因避他的病都躲了。三人本來也戰戰兢兢的要看著他又要防病,聽聞有三十萬銀子得,方偷偷把司徒磐拿麻袋裝了送到九江來。
勞馮等人乍聞竟不知說什麼好,後又滿口贊賢王千歲好機敏,命軍醫替他調製解藥。
一時賈璉也將此因果說給高芒賈維斯聽,他二人聽罷面面相覷。待賈璉出去了,高芒忍不住問:“麼兒哥哥,賢王的話你信麼?”
麼兒輕聲道:“你信麼?”
高芒哼道:“我信才怪呢!反賊抓到了王爺居然只敢半夜去探口風,這般體貼的必不是反賊。”
麼兒道:“你心裡明白就行了。橫豎咱們兩個只管護著璉二哥哥周全,旁的並不與咱們相干。”
高芒低頭輕笑:“我賭一塊綠豆糕,送賢王來的那三位看守不會被拉出去砍了。”
麼兒道:“太小氣了些。非但不會被砍,賢王慈善,念及自己也得益於他們脫險、又感其不畏傳染服侍他,保不齊還能得個三五十兩賞銀。壓兩顆炒豆子。”
高芒頓時失笑:“兄長也未必大方!”
麼兒道:“小賭怡情,點到為止。”
待賈璉回來,果然聽說司徒磐將那三人放走了,還每人賞賜了一百兩銀子。銀子自然是馮唐墊上的。
幾日後徐家知道司徒磐平安無恙,頓覺受辱,竟發兵過來欲奪他回去,讓馮唐的人狠狠打了回去。勞甫和本以為他們嘗到了厲害,招安正是時候,斟文酌字想了兩日。也不知徐家領兵的是誰,竟趁半夜來劫營!好在馮唐乃是老將,不曾讓他們得手,營中卻也難免有些損傷。倒是賈璉與勞甫和住在一處,那兒本來了一哨人馬有心欲擒拿欽差大臣,讓高芒與麼兒兩個大顯身手了一番。事後馮唐時常圍著高芒麼兒轉悠,有心拉攏他二人。賈璉全然不介意。
勞甫和暗自向司徒磐贊道:“賈大人平素瞧著頗為輕浮,實在是個有胸襟的。他手邊兩個那般厲害的家將,馮大人日日這般明目張胆的拉攏,他竟毫不介意!”
司徒磐不禁大笑:“什麼家將!那兩個一個是他妹夫、一個與他爹的乾兒子沒什麼兩樣。馮唐如若有本事拐走,本王與他寫二十個‘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