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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政嘆道:“恨不能替國分憂。”乃笑捋了捋鬍鬚道,“今日有內閣學士孔成熙大人親自來訪,說是我不過是犯了小人,待國孝過了便可官復原職。朝廷正在用人之際,還有許多空職呢。”
賈環忙擺手道:“不可!”
賈政“嗯?”了一聲。
賈環雙手捧了茶送過去,道:“老爺,官職之事不著急,不怕沒有復原之機。當年那個賈雨村犯了多大的錯,還不是眨眼就復原了?老爺這回丟職雖只是因了些小小的風流債,卻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依我看,還得謝謝外頭那位姑娘呢。”
賈政咳嗽一聲,有幾分面紅耳赤:“胡說!”
賈環道:“哪裡胡說了?那姑娘簡直是老爺的福星!老爺,孔成熙乃是六皇子的舅舅,他在這個當口來跟老爺說這些話無非是想拉老爺上他們家的船。”
賈政又捻著鬍鬚道:“我看六皇子實在有明君之兆。”
賈環道:“有又如何?老爺沒看到滿大街都是兵士?漢獻帝難道就沒有明君之兆了?”
賈政一愣。
“這會子並不知道那個劉侗是哪家皇子王爺的人,連賢王都一籌莫展,我勸老爺可莫要去湊這個閒熱鬧。如今天子東狩。他能回來,這些亂跳的皇子皆沒好下場,前頭擺著一個義忠親王;他不回來,誰能上位非由誰有明君之兆來定,乃是由誰有大軍來定。人家有大軍的直接把有明君之兆的宰了,有什麼兆皆無用。”
賈政聞言思忖了半日,遲疑道:“只是孔大人身居高位,在士林中名望也高。”
賈環道:“比方孝孺如何?”
賈政喝到:“胡說!”
賈環道:“老爺,俗話說,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這會子文人暫且不如武將頂用,待過兩年山河安定,才又是文人天下。且忍忍吧。我瞧著幸而老爺離了朝廷,不然,倘或出了一個董卓,依著老爺的性子,有一句話說得方正耿直就恐有殺身之禍。”眼見他老子眉宇間仍有幾分不甘,他趕忙加了一句,“要不我怎麼說外頭那位姑娘乃是幫了老爺一個大忙呢?”
聽兒子提及外頭養著的那粉頭是這般口吻,賈政心中舒暢許多,嘆了一聲:“她也是個苦命的。我想著,哪日接了她回府。”
賈環打了個寒顫,忙說:“暫且不可。老祖宗口裡不說,心裡必怨她弄丟了老爺的官位,恐怕會給她排頭吃。”
賈政忙說:“與她何干?她一個閨中女子萬事不知!”
賈環趕忙岔開話題道:“再者說,這會子有她在,老爺也可算是在自污。旁的且待來日諸事平定了再說,橫豎不會虧待了她便是了。”
賈政聽了也有道理,便罷了。
從賈政書房出來,賈環舒了一口氣,心道,那個卉娘爺還當真不能虧待了她,比拜託十個清客都有用。又頭疼六皇子母家竟把手段使到家裡來了,簡直防不勝防。
一時去見賈母,卻看邢夫人也在,忙上前行了禮。
賈母將他招近前來握了他的手道:“環哥兒,如今咱們闔府唯有你最是個頂用的。難為你小小年紀在外頭奔忙。”
賈環笑道:“老爺身子不好,寶玉哥哥是個斯文人,我不出去誰出去呢?”
賈母點點頭:“你是個好孩子。”又問他外頭如何。
賈環道:“一言難盡。有兵馬進京,也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波,後頭還有誰。”
賈母又問:“依你看我們府里當如何是好?”
“孫兒只告訴老祖宗四個字:閉門不出!龍生九子,子子不俗。看不出哪個是空會大吼大叫的蒲牢、哪個是口裡銜著刀劍睚眥、哪個是替人馱著碑的負屓、哪個是飛上天的真龍。橫豎您孫兒有本事,將來不愁沒有出頭之日,何須這一時半刻的冒險參合進去?萬一看錯了就是九族之災禍。”
賈母聞言低頭思忖了半日,嘆道:“還是元兒有眼光。罷了,橫豎我還病著呢。”
賈環連連點頭:“老祖宗英明。”
賈母又望著邢夫人說:“今兒大太太來,說要謝謝你呢。”
賈環一愣:“大太太謝我做什麼?”
邢夫人方才聽他們祖孫二人說話,有幾分蒙,這會子忙笑道:“今兒我那兄弟來謝我,說是替我侄女兒得了大好的婚事,上好的好人家。我就知道是你替她謀來的。”
賈環眉頭一跳:“誰家?”
邢夫人伸出大拇指來誇讚道:“是咱們榮國府的老親,定城侯府!”
賈環兩眼一閉,暈了片刻,低聲罵道:“一群人走得那麼撇脫,只留下一堆爛事兒給我一個人頂著。”
邢夫人又道:“雖是二房庶出的小爺,依著她那點子家境,竟能得了這門子親事,實在是上輩子燒了高香的。”
賈環無聲輕嘆,道:“我明日去他們府上一回。”
邢夫人愈發歡喜,又謝了他半日。賈母在旁早瞧出賈環眉間愁雲緊鎖,幾句話打發邢夫人走了,乃問:“不是你謀來的?”
賈環苦笑道:“我至於那麼傻,眼下這個當口去替自家謀七皇子的母家、江西總兵的弟弟做親眷麼?”
賈母想了片刻,道:“倒也無礙。江西離京城太遠,京中之亂輪不到他們。七皇子極幼,也輪不到他。”
賈環不禁睜大了眼:“老祖宗,您還知道這個?”
賈母哼道:“我吃的米比你吃的鹽還多些。你才多大點子。”
賈環忙奉承了她幾句撤身出來,立在院中愁了半日,低聲嘟囔:“您老是不知道,江西那邊保不齊是賢王的老窩。”乃又跑去李紈院中安慰了半日,命賈蘭從今兒起不得去念書了,就在家中老實呆著。
次日賈環在定城侯府吃了個閉門羹,白坐了半日吃了一肚子茶水點心,沒人搭理他。昨夜想了半夜的詞兒悉數沒派上用場。無奈只得又匆忙趕去林府,又是直等到日頭落了山,林海蘇錚才回來,止不住的唉聲嘆氣。
原來今兒劉侗帶劍上殿了,指明要擁大皇子為新君、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天津的今上改尊太上皇,硬逼著禮部操持大典。
賈環忙問:“二位先生辭官了沒?”
林海怒道:“國家存亡之際豈能之故獨善其身?”
賈環隨口道:“哪裡就到了那份上?又不是外族入侵。大皇子也是今上的兒子,還是皇后所出,嫡長都占了。等今上回來再把皇位還他就是。再說,這個劉侗能占京城多久也未可知呢。”
林海順手拿起案頭的青花恐龍鎮紙砸到地上,嘩啦啦的嚇了賈環一跳。林海指著他道:“環兒,早年我瞧你是個好孩子,穩重踏實、從不想些捷徑歪道。你何時也變得跟琮兒一般沒個正形的?天子乃世間至尊,傳承自有禮法,焉能兒戲!”
賈環也不敢反駁,只得暫且老老實實的聽了,又老老實實的認錯說些好聽的話哄他。蘇錚也一道跟著說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