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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全張了張嘴又閉上,過了會子又張嘴又閉上,如此數回。賈萌愈發好奇,睜大眼睛瞧著他。良久,韓全抿了抿嘴,一句一頓的道:“呂不韋委實有功於秦。然他也委實過於張狂了。不然,嬴政未必非要除掉他不可。”
賈萌攤手道:“你以為呂不韋幫嬴子楚父子倆是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給自己撈權麼?難不成是為了扶危濟困?”
韓全深吸一口氣,緩緩的低聲道:“可不是麼……”
賈萌奇道:“全叔,你怎麼了?”
韓全苦笑了下:“沒什麼,想歷史作業呢。”
賈萌哼道:“編藉口編得這麼沒誠意!不想說算了唄。”
“罷了罷了。”韓全摟了下他的肩膀,“多謝你過來幫著哄我母親,告訴福兒我已想明白了、不惱她了。”
賈萌捻捻自己光溜溜的小下巴,扮作捋鬍鬚的模樣:“如此甚好。”
下午,韓全歇過午覺又過去哄了邢夫人一陣子,邢夫人乾脆將原本預備給賈琮陳瑞錦的禮悉數給了他。韓全乾脆利落的收下,端端正正給邢夫人叩了三個頭:“母親,將來我娶媳婦,必然孝順母親。”邢夫人那眼淚恰似斷線之珠滾將下來,兩步上前抱住他嚎啕大哭。
安慰妥了邢夫人,韓全告訴小廝要出去逛逛,換了身出門的衣裳、單人匹馬走了。徑直走到大佳臘最大的商業街之一、中山大道,進了一家景德鎮陶瓷特營店。夥計趕忙上來招呼,韓全直問他們掌柜的可在。
話音未落,掌柜的匆匆從櫃檯後頭跑了出來喊道:“大爺!”
韓全道:“我只來告訴你一聲。上回你說可以定製瓷器,我想了想。我家裡什麼都不缺,犯不著自己定製什麼瓷器使。”轉身便走。
正文 第617章
韓全來到景德鎮陶瓷特營店,撂下一句話便走。掌柜的忙喊:“大老爺來了!”韓全身形一滯。掌柜的兩步趕上來躬身勸道,“大爺好歹見了大老爺再走。”韓全聞言立時大步走起來。掌柜的緊緊跟著他低喊,“好歹是大爺的親舅舅!”韓全走得愈發快了。
眼看還有不到三尺就是大門,便聽有人喊了一聲“七皇子!”韓全頓時僵住了。那人從後頭跑著出來直追上韓全,雙目微紅輕聲喊道,“七皇子!”
韓全嘆了口氣,轉身朝他作了個揖:“謝大人。”
來者正是江西知府謝鯨。
早年江西總兵徐宏造反,賢王司徒磐親往平亂,險些命喪敵手。時任戶部尚書林海依女兒林黛玉之言向聖人出謀,在老聖人舊臣中尋找親近新君的子弟出任新江西總兵。聖人斟酌再三,擇了勛貴定城侯府的嫡長子謝鯨。一則他祖父乃是老聖人心腹;二則他妹子謝貴人剛養下七皇子;三則此人原任京營游擊將軍,有領兵之力。殊不知那會子司徒磐已對他兄長心生罅隙,借平叛之機佯裝遇險,實則趁亂暗中收編了徐宏麾下兵馬,以土匪之名散入江西各地。謝鯨到江西後,手底下幾乎沒有什麼可用之人了,總兵之職猶如虛銜。
後聖人失蹤、京城大亂。因恐亂臣賊子傷害天家血脈,大明宮掌宮內監戴權想著,須得設法保住主子的一條根、也算是替自己留個後路。可巧聽說榮國府的大太太有意尋個兒子養在膝下,戴權拍案:“瞌睡遇上枕頭,巧了!”遂與定城侯府、謝貴人合力定計,讓謝家子弟求娶邢夫人之侄女邢岫煙。彼時榮國府要緊的人物皆已南下,賈環一個人應付不過來那麼多,就把攔阻這門婚事給忘了。又趁劍南節度使方雄剛剛入主紫禁城之亂,將最年幼的七皇子司徒峑送出宮去,化名韓全,扮作國子監學正韓赫之遺孤。再順著邢岫煙之手送那孩子入榮國府,養在邢夫人處。賈琮等人雖察覺了韓全的身份,因念著他只得三歲半,想來過幾年就記不得小時候之事了,並沒大防著。他們皆忘了還有個邢岫煙。
那會子邢夫人獨自被賈赦丟在京城,甚是孤苦。謝家待邢岫煙極好,時常讓她請姑母“來我們府里坐坐”。邢夫人自打嫁入榮國府,外頭的戲酒應酬皆由王夫人出頭,王夫人倒台後則是她兒媳婦王熙鳳出面,她這個堂堂國公府大太太根本見不著幾處場面。定城侯府以邢岫煙之名與她往來,邢夫人歡喜得什麼似的,故此時常帶著養子韓全過去。那府里的太爺老爺太太奶奶皆喜歡韓全,成日誇讚、還送了他許多禮,邢夫人愈發願意帶他過去了。韓全出宮時雖小,與外家從未斷過聯絡。外祖父、舅父甚至他生母謝貴人皆時常相見。
天下分封之後,因井岡山上藏了個要緊人物,司徒磐刻意以匪盜亂江西。又把謝鯨的總兵換成知府、另用自己的人任總兵,從官到匪捏緊了江西。如此多年,謝鯨只巴巴兒戴了一頂知府老爺的官帽子,實在猶如司徒磐一條看管外宅之犬,根本無法幫他外甥謀奪地盤。七皇子遂一直以韓全之名在榮國府養著。前幾年賈母病逝,賈赦將邢夫人連同韓全一道帶回台灣府。謝鯨遂在台灣府開了家景德鎮陶瓷鋪子,悄悄與外甥往來。
舊年年底,燕王司徒磐忽然命整頓江西、剿滅土匪。尤其派了人來給謝鯨下令,務必清剿袁州的彌勒教。江西大亂,謝鯨頓覺有了盼頭。趕忙派了要緊的心腹來大佳臘,勸韓全向賈家挑明身份、請他們擁立自己為帝。他想著,司徒峑在賈家養了這麼些年,與賈赦之獨孫賈萌自幼一起長大、情同手足。賈家但凡不是傻子,必會棄了京中那位燕王、擇立自家養大的孩子。
不曾想司徒峑竟不大願意。他來台灣府這麼些年,歲數漸漸大了,能看得明白賈琮的心思悉數在擴張外洋和開啟民智上頭。台灣府的要緊機密他雖不知道,也能從賈桂賈萌口中聽到些幌子,心裡隱約覺察到他外家怕是在痴心妄想,故此再三推託。謝鯨得信後急了,特親自趕過來相勸。
韓全與他舅舅也有兩三年沒見過了,不便立時就走,只得住了腳步。乃向謝鯨道:“那事兒作罷了吧。”
謝鯨忙勸道:“殿下,江山萬里唾手可得,猶如光武中興、名垂青史,殿下還顧慮什麼?”
韓全搖頭道:“白日做夢。琮三哥和榮國府皆不會幫我們的。”
謝鯨道:“那是他們還不知道殿下的身份!”
韓全道:“知不知道都一樣。這會子一統天下必要打內戰,琮三哥決計不會答應的。他一心只惦記外洋之地。但凡由我朝之人占了去,誰占都好。昨日他成親,請來的皆是我國出去開疆闢土的外洋國主,一個王爺都沒請。”
謝鯨又說一遍:“那是他不知道殿下身份!你乃天潢貴胄……”
韓全打斷道:“爪哇國主周小蘭乃漁家出身,還是個女人,他一般兒待若上賓。這陣子他同幾個國主日日開會,巴不得把一腔的本事悉數教給人家,唯恐他們江山不穩。天潢貴胄舉國都是,我算什麼?”謝鯨愣了。韓全停了會子,也再說一遍,“琮三哥決計不會答應打內戰的。兵將火器只有那麼多。內戰一旦打起來,不論誰輸誰贏,對外擴張必然停滯不前、甚至讓西洋人奪回他們的殖民地。賈琮這麼多年的心力不就都白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