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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柳鏢師道:“不是他。”
周虎問:“何以見得。”
柳鏢師道:“為兩個人迷倒滿店客人,如此愚蠢如何做得了賊?第一單買賣就得讓人報了官。”
“他這裡若是黑店、一個不放過呢?”
“黑店的夥計手段更高明,且黑店豈能只有一種藥?我已查過,沒有旁的綠林物什。”
幾個人出到外頭尋查可疑痕跡。這客棧南來北往的客商不少,門口儘是馬蹄印子。周虎查看半日,尋到一行新鮮馬蹄印是往外走的,略跟著走了會子,便在路邊瞧見一物明晃晃的。拾起來一看,乃是一支碧玉金簪,裘氏頭上的。柳鏢師皺眉道:“剛才幾個人功夫那麼高,竟不會掩藏行跡麼?”
周虎道:“如今也沒別的線索了,留幾個人在此處,我跟下去。”
柳鏢師道:“我本奉命保護王妃而來,與你同去。”
他二人追著馬蹄印出了鎮子,轉入一座小農莊,裡頭空空無人,院中卻七零八落的有許多腳印。忽聞遠處人聲傳來,二人忙閃躲到房樑上。不多時,有兩人垂頭喪氣走了進來,愁眉苦臉面面相覷。
高個子說:“如何是好?”
矮子想了會子:“既知道讓姓方的弄了去,總有法子談判。”
高個子問:“那人究竟是誰?他的話我怎麼不大信呢?”
矮子說:“憑他是誰,不能讓他活著。不然咱們又得換東家了。”乃從懷中取出一物,“噹啷”一聲丟在八仙桌上。
周虎認出是司徒岑的匕首,登時跳了下去。這兩位大驚,拔出兵刃就砍。他倆對付司徒岑綽綽有餘,打周虎哪裡是對手?不多時便被擒住。周虎喝問匕首從何而來,二人眼神閃爍。
柳鏢師也從房樑上跳了下來,和顏悅色勸道:“周大哥,大家都是出來混飯吃的。俗話說四海之內皆兄弟,何苦來又是動拳腳又是動刀劍的?還有什麼不能用銀錢解決呢?”說著從懷內掏出一捲紙來,隨手夾出一張伸到他二人眼前晃了晃,乃是五百兩白銀的銀票子。他咳嗽兩聲收起銀票子來,將那一大卷放回懷裡。“我敢打包票,你們那東家是沒法子活著看到下個月的太陽了。本月內必死!二位,不如這樣。橫豎你們東家明天後天也死不了。你們別讓我們哥倆費事,能說的都說了吧。我們呢,也不拆穿二位。你們回去只扮作事情辦妥的模樣跟你們東家交差領賞,然後收拾收拾值錢的物什,趁著四下無人趕緊走!東瀛北美西洋南洋,你們想去哪兒去哪兒!活著不好麼?銀錢不喜歡麼?”
那二人互視了片刻,高個子先憋不住了:“你們什麼來歷?”
柳鏢師微笑道:“我們和二位一樣,拿人錢財替人辦事。”說著從懷內掏出一個令牌來晃在他跟前。
高個子大驚:“太平鏢局!他真的認識太平鏢局的人!”
柳鏢師齜牙冷森森的一笑:“我們鏢局已經十五年沒失過鏢了。若開了這個口子,我回去可就沒臉見人了。你們東家來歷再大,也大不過我們東家吧。我為什麼說是‘下個月’呢?因為我們只是鏢師、只管保鏢,鏢平安就好。然而這事兒、我們不可能不上報。等我們東家知道之後、打發人來查清楚、再報復下來,可不得下個月麼?如今他就在蜀國;若在京城還更慢,得拖到下下個月去。”
那二人又互視半日,高個子低喚:“兄弟……”
柳鏢師又慢條斯理道:“俗話說,好漢不吃眼前虧,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何苦來?左不過為了賺兩個養家餬口的錢跟著你們東家混,把命填上去就不划算了是不是?”
高個子心下顯見晃動:“我們東家是田……”
矮子喝到:“閉嘴!”
柳鏢師哼了一聲:“既這麼著,我就不管了。周大哥,你隨意。”乃袖手往外頭走去。
周虎面沉如鐵,冷森森的說:“敬酒不吃吃罰酒。”上前擰住高個子的肩膀稍稍一動。
便聽高個子如殺豬般嚎叫起來:“我說我說……”
柳鏢師登時回過身來拍掌道:“這就對了嘛!你們東家給你們多少錢,還怕我們東家不給麼?”
高個子不管矮子如何使眼色,張嘴巴拉巴拉的說了。原來他二人乃是福平縣令田大人養的打手,今兒奉命過來公幹。客棧羊湯里的蒙汗藥正是這高個子下的。他們一夥二十幾個人,幾個望風、幾個扮作打架引開客棧夥計,其餘幾個抗了司徒岑兩口子上車運到這小農莊來。高個子不是要緊人物,與其餘十幾個人在外頭候著,隱約聽裡頭有人說“一刀砍了”,想來說的是司徒岑。
周虎斜睨了矮子一眼:“怎麼沒一刀砍了?”
矮子悶悶的說:“恐怕留下血跡被官府發現。殺人見血比不見血的案子好破得多。”
柳鏢師湊熱鬧道:“怎麼不掐死?”
矮子垂頭道:“一時腦子懵了,沒想起來。只想著橫豎要挖坑埋了。”
柳鏢師道:“虧得你們懵了,不然小命不保。你們東家做什麼要迷暈了他們兩口子?”
矮子道:“我們東家素來假扮做王妃的哥哥稱霸一方。此人今兒路過我們的地盤,竟說出‘王妃只有兩個弟弟並無哥哥’的話,可知他是知情人。倘若他認得王妃娘家人、跑去成都拆穿我們老爺呢?偌大的根基不就沒了?”
柳鏢師怔了半晌:“這……田縣令假扮皇親國戚、怕被拆穿,遂滅口?”
矮子點頭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柳鏢師啞然失笑:“太陽底下什麼新鮮事都有。王妃好像不姓田吧。”
矮子道:“我們老爺說他是過繼到田家的。”
周虎也忍不住了:“如此胡話,有人信麼?”
矮子道:“往來客商、尋常百姓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誰惹得起王妃的母家?田大人的上司又沒少得孝敬,縱然知道,拆穿他作甚。”他乃嘆道,“我們老爺也不容易。捐官沒少花銀子,又得給王爺交稅錢、又得上供上官、又得把買官的錢撈回來,偏福平縣的百姓越來越少……”
周虎問道:“福平的百姓為何越來越少?”
矮子道:“福平稅高,沒錢沒地的早早去別處了。田大人榨油水委實狠厲了些,有錢的也不經刮,漸漸也有搬去別處的。不弄個大點子的招牌來哄人送禮,哪裡湊的齊這些銀兩?這一兩年送禮的多了,縣中的苛捐也少了許多,還請了百姓人家子弟幫著做事。”
周虎哂笑道:“做事?是當打手吧。”矮子淡然一笑。周虎遂讓他接著說。
因田老爺聽人說裘氏生得好看,讓小的們囫圇帶回去。除了他們兩個留下處置司徒岑,旁人皆架馬車運裘氏回福平縣去了。他二人扛著司徒岑到荒地正欲挖坑把司徒岑埋了,遇上人搶生意、硬生生奪走了肥羊走。周虎乃問那馬隊的是誰,矮子道:“這一帶,能拉出那麼多馬四處跑、還不怕得罪我們東家的,想必是磨盤山的人。只知道他們大王姓方、年輕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