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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子聞訊大驚,酒立時醒了,帶著這兩個細作去他們的住處取了物證、並親自審問人證。見樣樣皆對上了、且合乎情理,立時領人進燕王府求見燕王。

    燕王聞聽也大驚。思忖片刻,問道:“你信麼?”

    世子道:“兒子本不想信,只是鐵證如山。”

    燕王道:“若早兩個月,孤也信。”世子一愣。燕王嘆道,“那件事……是委屈你了。”

    世子立時明白是哪件事,紅了眼眶子:“不怨父王,父王不過是讓奸人蒙蔽了。”

    燕王道:“那事又何嘗不是鐵證如山?”世子呼吸一滯。燕王又嘆,“回頭再一查,漏洞百出跟個篩子似的,偏孤當時就是看不見。兒啊,遇上大事、尤其是巧事,須得冷靜幾日,再從頭細查。”

    世子恍然,躬身下拜:“兒子明白了,謝父王教導。”燕王“嗯”了一聲,命人立傳馮紫英。

    不多時馮紫英到了,見了那些“物證”反倒安下心來。觀燕王神色只是起疑、並未全信,鬆了口氣:“微臣不信,不如先去試探試探賈環。”

    燕王道:“孤也許久不曾見他了,讓他進府來吧。”

    馮紫英不覺笑了:“微臣遵命。”

    燕王哼道:“你笑什麼,不怕他們家當真藏了什麼心思?”

    馮紫英愈發笑起來:“不敢瞞著王爺,臣當真不怕這個。”燕王又哼一聲。

    一時賈環來了,恭恭敬敬給燕王、馮紫英行禮,世子已藏到屏風後頭去了。燕王乃道:“孤今日喊你來不為別的。早年方雄那賊人篡京師時,七皇子丟了。如今孤已得了消息,此子乃是被他外祖家藏起來了。”

    賈環道:“一直就有人這麼猜。王爺這是想找七皇子出來?”

    燕王點頭:“你可有主意沒有。”

    賈環想了想:“既然王爺犯愁,想必有什麼忌諱。敢問是什麼忌諱?晚生也好繞開。”

    馮紫英道:“何嘗有什麼忌諱?”

    賈環一愣:“既沒有忌諱,將定城侯爺抓起來問問不就得了?”燕王與馮紫英互視一眼,又面面相覷了半日,同時大笑起來。賈環莫名不已,“晚生說錯了什麼嗎?”

    馮紫英一壁笑一壁說:“沒有,你說的很是。這本是最常用的法子,我也不知哪裡斷了弦,竟沒想到。”

    賈環道:“若怕打草驚蛇,可趁謝侯爺逛戲園子茶樓子之機偷偷抓走。”

    馮紫英擺手道:“這等手段你外行,少班門弄斧。”賈環癟嘴,怨然瞧了他一眼沒吭聲。

    待賈環走了,燕王將世子喊出來,問馮紫英:“怎麼你見了那些書函便是一副放心模樣?你從哪裡瞧出是假的?我瞧字跡、印章都對。”

    馮紫英笑道:“不錯,字跡印章都對,而字跡印章都可作偽。偏裡頭有幾封乃是擬賈琮給賈環寫信……寫得一本正經。賈琮這些年來給我寫了那麼多親筆書信,許多都說的要緊事,沒有一封不帶俏皮話的。”燕王與世子皆啞然失笑。馮紫英自己也撐不住笑了,“他給環哥兒寫信難道比寫給我還正經些?他給我的信裡頭說林大人因為點子小事罵他,‘林老頭兒怕是得了更年期綜合症,嘮叨了我半個時辰,虧得我耳朵里已磨出好些繭子不用塞棉花’。這些信裡頭一口一個恩師,是賈琮寫的才怪!”

    燕王指著他笑道:“這些事旁人哪裡知道,偏哄不了你。”

    馮紫英道:“只是七皇子保不齊當真在大佳臘,榮國府卻未必知道。”

    燕王道:“孤亦有此疑。若是真的,謝鯨那江西知府也做到頭了。”乃看著世子道,“你琢磨琢磨,用何人替他的好。”

    世子驚喜:“父王!”

    燕王道:“喊什麼?只是讓你琢磨。”

    世子深施一禮:“兒子必用心琢磨。”馮紫英眼觀鼻鼻觀心,內里暗暗寬慰。

    次日,定城侯爺出門會友,在花樓裡頭沒了蹤影。那老頭本是賈政一流的人物。馮紫英略施小計,不過半日功夫他便什麼都招了。燕王拿著口供思忖良久,問馮紫英:“依你看當如何?打小與賈家大哥兒養在一處。”

    馮紫英想了想:“其實也不必動他。賈琮最不耐煩沾惹這些事,何況給他下了這麼大一個套子。”

    燕王道:“賈琮的性子孤知道。只恐賈璉那兒子大了之後……”

    馮紫英道:“王爺放心,那孩子也是賈琮教養大的。”燕王仍面色不定。馮紫英道,“王爺既有疑慮,可使人去台灣府試探那孩子心性。”

    燕王又思忖半日,道:“你親去一趟,酌情處置。”馮紫英心中猛然一跳,垂頭應“是”。

    急忙忙安置了手邊事物,數日後馮紫英啟程直奔台灣府。路過江西省府南昌,略一打探,知府老爺臥病多日。再找出手下細作一問——謝鯨離開南昌府很久了。馮紫英心中冷笑,命人將此事傳入京城,新換好馬趕著走了。

    燕王得信後,當日便向下頭的謀臣道:“江西久遭匪亂,百姓苦不堪言。孤如今正命人在江西平匪,以解百姓之難。”

    一陣歌功頌德,之後有人道:“江西早先太平的很,自打謝鯨上任後便開始有匪亂,且此人為江西總兵、知府多年,文武皆幹過,並不能治匪。可知此人無能。待王爺除盡土匪後,怕是得另選能吏為治。不然,只怕土匪會‘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

    燕王點頭:“孤正有此意,須得另換個得用的去。”乃命他們都想想,過些日子舉薦人選。

    世子聽說了便有幾分著急。他自己這些年門客不少,亦多有才學,斟酌許久不知薦誰好,煩的緊。他有個貼身服侍的太監,見主子犯愁,便勸他去些安靜之處走走。說不得心裡頭能安靜些,心靜了也容易想出法子來。世子聽著有理,便引著幾個人出了門。他想了想,今兒並不是上香的日子,寺廟裡頭想必安靜,遂往城郊清虛觀而去,不曾驚動觀中道士。

    清虛觀頗大,今兒香客甚少,極清靜。世子從前到後逛了半日,忽聞琴聲悅耳、隨風送來,不覺止步而聽。良久,琴聲戛然而止,世子猶如從夢中醒來一般,連贊:“好琴!”忙循著琴聲來處找去。此處離清虛觀後山只一牆之隔,琴聲乃是從後山飄過來的。待世子找到後門跑出去,遠遠看見一位峨冠博帶之老者負手而行,身後跟著兩位小童,一位抱著琴,一位捧了個小香爐。世子忙追上去,而老者早轉過一條小道不見了。

    世子有些惋惜,連嘆無緣。他身邊一個太監眼尖,覷見路邊草叢裡頭有個扇袋子,忙拾起來交予世子。世子取出扇子一瞧,上頭寫了一首“蝶戀花”。

    閱盡天涯離別苦,不道歸來,零落花如許。花底相看無一語,綠窗春與天俱莫。

    待把相思燈下訴,一縷新歡,舊恨千千縷。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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