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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二少爺低聲說:“周先生, 家父不曾入朝為官。”
賈琮作揖道:“抱歉,晚生瞧著吳先生頗有官姿, 忘了此事。”
吳瑞心頭一動, 回揖道:“周先生過譽了。”吳二少爺微驚,看了他老子幾眼。
賈琮遂往靈前上了香, 吳瑞陪著他到廂房坐坐。乃將僕人們都打發出去。吳瑞正要問,賈琮先說:“才剛得的信兒, 昨晚京中端掉了一個殺手組織的窩點。五城兵馬司連夜搜查,查到該窩點是保泰王府產業。”
保泰王爺之祖父乃太。祖爺族弟,從龍最早且起初做的是太。祖爺的親兵,後跟隨太。祖爺戎馬倥傯立下大功。立國時, 太。祖爺親封的保泰王,永不去爵。傳至如今已三世,非但不過問朝堂之事,且既不結交權貴也不結交士子,真真與世無爭。滿朝文武大都忘記了還有這麼個王府。
吳瑞想了想:“保泰王爺……仿佛是不肯離京分封,寧可在家做閒王的?”
“不錯。”賈琮點頭,“他們家田地極多。養殺手最是費錢的。不過,去年京中逃了許多奴才,他們家也一樣。又找不著佃農,田地寧可荒著也不肯賣,罰了不少稅金。”他微笑道,“那些田地,多為開國時太。祖爺所賜,一直沒人敢打主意。”
吳瑞不覺失笑:“太。祖爺做夢也想不到,區區數十年,連王爺家的田稅都有人敢收。”
賈琮攤手:“我說什麼來著?想算後世之事是算不到的,沒人知道歷史怎麼變化。”
吳瑞思忖片刻道:“那些殺手都剿滅了?”
賈琮搖頭:“只滅了一座小宅中的十幾個。他們家肯定有個培養殺手的基地,只不知藏在哪個莊子裡。”
吳瑞眼神一跳:“那……”
賈琮接著說:“不過,那小宅離保泰王府很遠,五城兵馬司又是連夜行動,且沒走一個賊人。”他們還沒有發報機。“故此他們府里全然不知已東窗事發。”賈琮微笑道,“保泰王爺本人已在詔獄了。”
吳瑞大喜:“當真?!”
賈琮點頭道:“如今的燕國政府,最大的好處就是執行力強,做事極快。”吳瑞鬆了口氣。賈琮道,“不過,暫時還沒找到別的殺手在何處。保泰王爺肯定不會自己招供,還得去查。”
吳瑞道:“只恐抓了保泰王爺,打草驚蛇。”
“不會驚蛇的。”賈琮悠悠的說,“他們王府根本不知道他入獄了。”吳瑞詫然。
此事乃是詹嶠老爺子主持的。這老頭做了一輩子細作頭目,最謹慎不過,能悄然放火絕不大肆鳴槍。
當日大清早,有個鄉下來的暴發戶到保泰王府去求見王爺。門子讓他稍候,他並不肯等,只說“王爺願意,請來一會。”遞給門子書信一封撤身急走。門子瞧著此人古怪,便趕著去裡頭送信。保泰王爺拆開一瞧,那人自稱是真的燕王,說燕王府里那個是自己當年找來的替身,如今李鬼替了李逵。王兄如肯相助,請半個時辰後到城北一處暗窯子相會。助小弟剿除逆賊,不愧保泰王之名。
乃細問門子此人面貌,果然與老九吻合,只是黑了許多。保泰王爺認得字跡,委實是燕王的。遂信了。以防萬一,老王爺特意帶了四個護衛,兩明兩暗。才剛趕到那暗窯子,身邊跟著的兩個護衛就被人狙擊而亡,還有兩發子彈打傷了王爺本人。兩個在暗的少不得出來保護主子,一般兒命喪槍口。保泰王爺束手就擒。詹嶠那老頭自覺幹得挺漂亮,還特意跑去獄中跟人家說:“王爺自打接了那差事便沒遇到什麼對手,舒服日子過得太久,故此難免輕敵。”好懸把人家氣死。
賈琮中午睡醒起來,有人送來京中電報,得知昨夜抓到的那個活口與錦香院的老鴇子俱被人帶去參觀了詔獄中的主子。老鴇子瞧模樣便是打死也不說的,想必受過保泰王爺什麼大恩;那活口卻目光動搖——他沒被打死,蓋因他不會武藝、舉手投降之故。
吳瑞瞧賈琮神色篤定、胸有成竹,便鬆了口氣,眼角不覺帶出一絲笑意來,道:“王爺說,你只是塊招牌,正經做事的乃林丞相、詹太師等人。我瞧著,王爺才最是要緊。”
賈琮含笑道:“我不過是個指路的罷了。”
吳瑞道:“漢高祖曰,吾文不如蕭何,武不如韓信,謀不如張良,然能成事者,善用人也。王爺最善用人,連女子亦不拘,盡擇天下可用之才,何愁大事不成。”
賈琮一本正經道:“先生謬讚了。小王只是運氣好、遇上了許多人才。”乃望著他道,“古人云浪費可恥。浪費人才比浪費物資還可恥。吳先生,小王有把握。不出十日,保泰王府那殺手窩便能清剿乾淨。他們便是替太。祖爺監視你們這十八家後手的。一旦他們沒了,你們便不再有背後擎制。吳先生只管大展胸中志向,朝廷如今很缺人才。”
吳瑞笑拱手道:“草民不過區區教書匠,哪裡算得上什麼人才。”
賈琮也含笑拱手:“若吳先生都不是人才,天下還有幾個人才?”二人心照不宣對視而笑。
吳瑞忽然嘆道:“只是,草民老父屍骨未寒,後頭有三年的孝,怕是暫不能替朝廷做事。”
賈琮心中暗自好笑:這吳瑞如此想當官,倘若他老子的魂兒還沒走遠,不知是個什麼心情。乃正色道:“孝在心而不在規矩。若心中惦念先人,日日感懷;心裡不孝,裝模作樣守個十年孝又有何用。國家正在用人之際,還望先生三思。”二人遂裝模做樣扯了半日的淡。
閒聊和扯淡最耗時辰不過,且壓根兒覺察不出過了多久。外頭吳天佑原本便疑心他侄兒心中有事,見他與這個馬行的周先生密議良久,愈發篤定了。偏他也不好進去打擾,在外頭負手踱步、等得心焦。待他二人扯完了,吳瑞親送賈琮出門。撩開門帘子一瞧,他二叔就立在外頭廊下,頓時有幾分尷尬。賈琮思忖片刻,看看吳天佑、扭頭望望靈堂,哀然一嘆:“吳先生……有些事兒,既然已不再是機密了,也不妨告訴吳老大人知曉。他畢竟……”又搖搖頭,“罷了,還是不知道的好。”乃走到吳天佑跟前作了個揖,一言不發走了。
待賈琮轉過廊角,吳天佑立時問吳瑞:“怎麼回事?你有事瞞著老夫?”
吳瑞苦笑道:“二叔方才不是聽見了?不知道的好。”乃深吸了口氣再吐出來,“二叔,好了。一切都要好了。”他忽然想起一事,快步去追賈琮,“周先生,還請住一住!”
賈琮為著裝模作樣,特意走得頗慢,故此也沒走多遠。聞言便止住腳步,回頭拱手:“吳先生?”
吳瑞湊近前低聲道:“當年宮中傳出的消息,說我妹子葬在皇陵,卻有說不出究竟在何處。不知……”
賈琮頗為意外,不想他還惦記妹子的墳墓。乃思忖片刻道:“我可以去查。只是時隔太久,宮中之人也死的死散的散。些許小事,太皇太后不可能知道。”他頓了頓,輕嘆道,“不過,吳先生心裡也有個底。太上皇不會好生對待令妹屍首的。能得個囫圇就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