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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塗不過是黃鸝無意間隨手下的一步閒棋,被她吃的死死的。非但不嫌棄她勾搭賈三爺,還替她出主意、甚至幫她圓謊,倒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而傳命與她的竟是在高家家學授課的一位李先生!高英當即命人連夜捉拿,還是遲了一步,那李先生被人毒殺於寓館。天明後仵作查驗,毒。藥便是尋常的砒。霜,下在李先生晚上吃的茶水當中。李先生乃一落榜秀才,獨居高府后街一處僻靜院子,平素只與些讀書人往來。衙門雖尋了幾個李先生之友去問話,一時也難以找出嫌犯。

    高芒聽聞此事,趕回去細細報予他媳婦兒與小舅子。話才說完,可巧趕上孩子踢了一腳迎春的肚子,三人樂呵呵圍著肚子熱鬧了一回方琢磨正事。

    思忖片刻,賈琮先說:“倒推回去。不久前魯王在我們家那步棋廢了,後他們欲查出緣故,我特使人露了些亂七八糟的給他,縱沒嚇著也必迷糊了。故此,他們這會子不大可能專來撩撥我。黃鸝收到的那個試探我的急命,九成是李先生自己下的,而非魯王。”

    高芒道:“魯王也不能掐算到你這個點兒來平安州。”

    賈琮道:“趙塗八成是白家的人。因為黃鸝勾搭他,他特去留神了黃鸝。黃鸝的本事哪裡比得上他?他又察覺出李先生與黃鸝關係不一般。依著他的文才,以書生身份勾搭上李先生這個落難秀才極容易。他連高表叔都能哄,哄個李先生大約不難。李先生既是黃鸝上司,權限當大些,遂拉攏趙塗入伙。想來,急匆匆逼迫黃鸝來勾搭我、乃是他替李先生出的主意,李先生採納了。姐姐姐夫且想,周姨娘已發動早產,他們逼著她的丫頭勾搭我,除了請御醫、黃鸝一介丫鬟還能有別的主意麼?她自己說是靈光一閃,實在這是個最容易想到的藉口。趙塗才是靈光一閃,想借用周姨娘難產替咱們兩家不合種下種子。萬萬沒想到,世上竟有賈琮這種人!身為客人大刺吧啦的對主人說,‘你家那個丫頭可能是探子’!人家小趙先生出身大戶人家,沒想過同為大戶人家的榮國府也能出賈琮這般愣頭青。”  

    迎春高芒都笑起來。迎春道:“這愣頭青還頗有些詩才文名。”話音剛落,腹中孩兒又踢了她一腳。迎春喊道,“孩子也贊成!”三人頓時哄堂大笑。

    笑了半日,賈琮接著說:“因我對黃鸝起了疑心,趙塗忙跑去找大表哥替她圓場。誰知咱們還肯不罷手,他不得不去哄高表叔、編排了個唯美浪漫的愛情故事、只做深陷情網、求高表叔救下黃鸝。他若連表叔的性子都算了進去,保不齊還可替表叔與二表哥埋下父子不合的種子。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最終黃鸝依然讓大表哥帶去審問了。趙塗恐怕圖窮匕見,搶先一步殺了李先生。李先生本為細作,行事必然謹慎,不會留下什麼線索給高家,他與李先生的關聯便沒了。”

    高芒點點頭:“大略如此。”

    賈琮道:“旁的還罷了,我實在想不明白趙塗何故不殺黃鸝了事。一枚廢子有何用?縱有用也是與魯王有用,趙塗不過能借用她得些後院消息,那些消息他想謀來也不難,重新勾搭一個丫鬟便是。”

    迎春微笑道:“豈能無用?黃鸝有大用,比李先生用處大。”  

    高芒問道:“三奶奶有何高見?”

    迎春瞧了他二人一眼,朝高芒要茶。高芒趕忙捧了過去。迎春飲了茶,將茶盅子交給高芒捧著,方慢慢的說:“嶺南是王子騰的地盤。白家既沒有地盤、手中兵將也不多,唯有一座收金港口罷了;那港口還是賈家送他們的。趙塗有才而身份低微,愛上了魯王的女探子,跟著黃鸝回魯國可得重用。在魯國,魯王並不曾掌權,掌權的是山東都指揮使司劉侗,而劉侗營中也有內鬥。亂象最易使外人得手,趙塗仗著才能越爬越高並不難。他又有個明晃晃的弱點——耽迷女色。山東自古出美女,不怕沒人拉攏他,換掉黃鸝娶劉侗的侄女或是魯王的表姐妹皆容易。真到了魯王與劉侗決裂的時候,引嶺南之兵入青州可也。”她又伸手要了茶施施然飲一口捧在手中,“白家想要的是魯國。”

    高芒與賈琮互視兩眼,齊刷刷鼓起掌來。賈琮笑道:“姐姐高瞻遠矚,小弟心服口服!”迎春笑靨嫣然。

    賈琮又皺眉道:“只是表叔極信任他,戳破他恐怕會引得老爺子心裡頭失落難受,咱們有點子投鼠忌器。”

    高芒想了會子道:“我才想著,乾脆不要戳破他,咱們開渠引水就很好。”  

    賈琮問:“何謂開渠引水?”

    “只做不知。”高芒道,“既然趙塗有心跟著黃鸝去魯國,黃鸝的探子身份又敗露,讓他走吧。他受女色所迷,枉置我爹一片愛才之心,我爹待他的心意也會漸漸冷卻,趙先生亦然。只恐他不走。”

    迎春道:“他必會走。於白家而言,謀奪山東之地比竊取平安州的消息要緊,放著小趙先生這般人物只在平安州耗著也有幾分屈才。一如棋局,當棄則棄。”

    賈琮道:“倘若他哄騙表叔說他去幫表叔謀取山東呢?”

    高芒道:“山東於我爹何用?恐他巧舌如簧,我待會兒借著黃鸝之事同我爹深談一次,告訴他暫且莫要報復魯王,徹底歇了他的心。橫豎趙塗想要離我平安州,藉口只能是受女色所惑。”

    賈琮擠了擠眼道:“等我們查清楚了他的實在身份,再設法丟些線頭子給表叔,讓他自己起疑心、自己弄明白。縱依然會因看錯了人不痛快,既是老頭兒自己糾正錯誤,又沒造成極大損失,心下里會好受些。”

    高芒贊道:“莫說琮兒是愣頭青,有時想得比旁人更細。”  

    賈琮得意道:“這個叫做以人為本。”

    迎春嗔道:“罷、罷!捧他的人不少了,三爺莫再捧著他,明兒愈發不知道天高地厚。”賈琮做了個鬼臉兒。

    高芒愈發笑了:“真真是個長姐如母。”

    三人又笑了一回,便商議著高芒待會兒去說服高歷的說辭。迎春道:“趙塗行事穩妥,既知黃鸝身份敗露,不會著急來向老爺請罪、開脫,然也不會太遲。三爺這會子就去吧,趕在他前頭。”高芒點點頭,又與賈琮二人理了理思路,起身出了院子,一逕往高歷外書房去了。

    見他走了,賈琮扭頭跟迎春咬耳朵說:“這個小趙先生從前少與三位表哥來往,偏後來暗暗接近姐夫,可見他眼中姐夫比那兩位強些。”

    迎春笑向他低聲道:“那是你姐姐替你姐夫出了些好主意。”賈琮賊兮兮的笑,向他姐姐豎了豎大拇指。迎春心下愈發暢快。

    另一頭,高歷這會子正煩悶著呢。一頭怨恨魯王往自家埋細作,一頭又著急趙塗中了黃鸝的魅惑、陷了心進去。聽下頭的人喊“芒三爺”來了,心中便舒緩了些。高芒雖然不大會說話,自打成親這一兩年長進了許多,出的主意竟比他哥哥還明白些。老三家的實在是個帶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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