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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又是嘩啦啦的一陣“好~~”個個興高采烈的爬起來,鬧道:“走走走!稱行李!”瞧人家高少爺這架勢,誰相信他家下人會偷盜?就算偷了也必須沒偷,不然怎麼讓潘家還錢麼?
潘家的三位臉都黑了,面面相覷。他們這會子也不信是高少爺家的人偷他們銀子了。高家的下人也不過三十來個,又是出遠門,能帶多少行李?不必問,稱不出一千四百兩的,今兒這賭輸定了。半晌,那潘大爺才強笑道:“起先不知道是高少爺,失敬失敬。既然是高大人的貴侄,必然不會養盜賊的,不用稱了。”
賈琮哼道:“不論稱不稱,欠下的稅賦都須得還給鄉親們。”
堂上又是一陣哄鬧:“還錢還錢……”
忽然,潘三爺眨了眨眼睛哭起來:“我那慘死的爹啊~~”
大爺二爺見了也跟著哭起來:“爹啊你死得好慘啊~~”
人群裡頭一陣叫罵。
賈琮面色分毫不動,扭頭望著李文道:“潘老爺子的案子當如何還如何辦的,明兒大約仵作也請回來了。稅銀就等潘老爺子下葬後三日之內還吧,還望眾位鄉親監督著。”
這會子他說什麼都對,鄉親們都喊:“很是——聽高少爺的——”
賈琮點點頭,又向眾人揮了揮手,擺著架子灑脫的踱步走回後衙去了。
李文聽他說話口氣大的很,也有了底氣,忙安慰了會子鄉親們,回頭再找潘家的三位,他們已經不見了。待人群散去,李文回到後衙尋著了賈琮,緊張的問:“高少爺,那個稅錢,高大人當真肯退麼?”
賈琮一笑:“雖不知道昨晚的竊賊是誰,想來是友非敵。”
李文一愣:“高少爺此言何意?”
賈琮笑道:“前頭聽說潘家昨夜丟了大筆銀子,龔先生恐怕咱們的壽禮也遭殃,立時躥出去查驗,不想壽禮半分不曾少,還多了些。”
李文愈發不明白了:“怎麼會還多了些?”
賈琮嘆道:“那一千四百兩,被包成一個大大的包袱,直接塞在我們的放壽禮的車上了。”
李文大驚失色:“怎麼回事?”
賈琮乃遞給他一張紙條子,李文展開來一瞧,上頭用極端正的館閣體寫著:“借貴車暫存,望見之轉交安谷縣令李大人。民脂民膏,取之於民、還之於民。如敢私吞,定取爾頭。佐羅字。”
李文目瞪口呆。
原來吳攸昨夜去潘家做生意本來就是為了貼補這一縣的百姓,故此今兒中午吃飯的時候吳攸等人都將銀子分散開帶在身上,吃完飯都轉交到賈琮龔鯤這些住在縣衙的人身上了,賈琮因長得胖,脂肪彈性好,還多塞了些。他們回到縣衙便將銀子包了包袱寫個紙條子塞到車上,假意乃是俠盜所為。雖然如今潘家不敢去客棧稱行李,縱然他們稱了、甚至依仗人多硬是翻查了,也是查不到銀子的。
賈琮笑道:“既然這位佐大俠有此好意,大人就替百姓收下了吧。欠稅不還的本來便該有罰款才對,錯收了稅錢也當退稅。另外那家富戶既然曾替旁人交稅,也給些利錢吧,不能讓他們白白幫了我叔父嘛。不知道這些銀兩可夠還給鄉親們?”
李文連連點頭,笑的合不攏嘴:“夠了夠了足夠了!還有富餘!有富餘!”
“富餘就當是我叔父為了補償鄉親們這兩年的苦楚、又為了贖他失察之過、下頭兩年他替鄉親們交當給國庫之稅錢好了。”
李文心道,好個狡猾的高少爺,分明是你叔父強攤派了這些捐稅,竟拿著人家俠盜取來的錢做好人!只是他唯敢腹誹爾,況這個佐大俠本事厲害,也不曾想著貪為自有。只是聽高少爺的語調,倒是愈發相信他能說服高歷不再增稅了。乃笑上前恭維道:“高少爺一心為民,又這般聰慧能幹,來日前途不可限量啊。”
賈琮忽然起了裝逼的興致,負手走到窗邊,長嘆一聲,望著窗外的天空斜上四十五度角慨然道:“百姓安康,才能保一方平安。”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話說賈琮交代了俠盜佐羅劫來的銀兩,李文問道:“依高少爺看,潘家此事究竟是俠盜所為還是另有玄機?”
賈琮自然盼著他的腦子越迂迴越好,遂思忖了會子,故作深沉道:“我猜此事有巧又非巧。”
李文忙問什麼巧。
賈琮因在屋裡踱步片刻,道:“潘老爺子在暗格藏了銀兩,他太太沒有鑰匙卻知道得頗為清楚。”而且他的六姨娘也知道,“故此我想著,此事大約在他們家也算不得極大的秘密。人多嘴雜,既然不是秘密,保不齊旁人也知道。暗格乃是今日才撬開的、可見在取走銀兩之時是拿鑰匙打開的。如今,卻拿不準那銀兩究竟是昨晚才取走的、還是更早些。例如,前日、大前日、甚至更早。”
李文道:“若是早取走了,潘老爺子豈能不來報案?”
賈琮道:“那位佐大俠的字是館閣體,從字跡上怕是沒有線索的,足見此人心思頗為細緻。將銀子塞進我家的車裡頭便愈發聰明了。我家是不會稀罕那千把銀兩的,萬一潘家想搜查全縣也不敢查我家的車。而六姨娘所述的那兩位彪形大漢,”他搖了搖頭,“我難以想像是這般細緻有趣的佐大俠。恐怕他們是殺手惡奴。另有,尋常大戶人家藏大筆銀錠子的暗格最多每月開一次。故此我猜,佐大俠早就取走了銀兩,卻未必知道當如何還給鄉親們的好。昨日我們許多車馬來了衙門,驚動了他,又恰逢我們一宿都在琢磨捐稅,也一直在商議如何退稅,他若是恰巧來探個究竟聽見了,趁勢就將銀子塞進我們的馬車裡,倒是說得過去。或是他發覺潘老爺子被人殺了、甚至見到過殺手,特趕著將銀子藏進縣衙。這便是非巧。”
李文聽他呱啦呱啦說評話似的,瞪大了眼,半日才問:“那潘老爺子如何死了?”
賈琮道:“這便是巧了。可巧昨夜有人來尋他,或是尋仇、或是他知道些不該知道的讓人滅了口。大人且想,既然殺了他,為何留著那六姨娘呢?還有,能無聲翻入人家院牆殺人的,本事顯見不低,怎麼竟只取了百餘兩碎銀子?保不齊是為了掩飾他們殺潘老爺子的真實目的故意取走的。我們來或不來,他們都會在昨夜去潘家。”
李文一想,仿佛也有道理,連連點頭。
賈琮又笑道:“我年紀小、沒見過多少世面,不過是胡亂猜疑的罷了。保不齊那兩位大漢中便有一人是佐大俠也未可知。”
人皆有好奇之心。一個尋常的故事與一個不尋常的故事,聽者多半都盼著故事本來便是那個不尋常的才好。李文從那三張表格便對高少爺頗為敬服,這會子自然更相信他前頭的推測了。故此他自以為心有靈犀的望著賈琮一笑,道:“且待仵作來罷了。”又問賈琮他們什麼時候走。
賈琮道:“昨夜到今天鬧得頗有些疲了,再多歇歇。我也想知道潘老爺子是怎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