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9頁
樓中頓時譁然。嘖嘖,美人、家境富裕、有個一看就不俗的老子、還有個標緻得比得上大家小姐的俏麗丫鬟。哪個貧寒學子沒做過這美夢?眾舉子七嘴八舌議論開了。偏角落裡頭還有個老書生模樣的人,因穿著尋常的布衣、沒人留意他。這老儒忽然說:“莫要胡思亂想了,這戶人家馬上就要走了。”
眾人登時如木偶人似的齊刷刷扭過頭去:“這位先生,您知道?”
那老儒飲了口茶,慢條斯理道:“方才那位先生,姓劉,原本也中過舉人。只是數次春闈不中,便入了錦衣衛。”
“轟——”眾舉子一片譁然。太上皇東狩後錦衣衛便散了。縱然如此,“錦衣衛”三個字依然夠唬人的。
“這位劉千戶橫豎錢也不少,並不介意不當差了。”
“轟——”又是一片喧譁。好麼,還是個千戶。錦衣衛俸祿不多,但得錢實在太容易了。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劉千戶富得流油啊。
“只可惜了他那個閨女,好端端的京城小姐,何必嫁去南邊?夫婿早就生了病,劉姑娘送過去時根本起不來床。連堂都沒拜,劉姑娘也沒見過她男人,帶著丫鬟乳母在偏院住了三年。”
有個舉子問道:“這劉千戶為何不早些把他女兒接回來?”
那老儒瞧了他一眼:“你當送出去的女兒那麼容易就能接回來的?整整三年呢!若不是熬到那男人死透了也接不回來。且婆家那邊還說,是回來走親戚的,至多住三個月還讓送回去呢。”
哎呀呀,哪有這種事!眾人拍案而起:“豈有此理!欺人太甚!那婆家是誰家?”
老儒慢悠悠的道:“說與你們何用?有權有勢,連這劉千戶都惹不起。”
眾人扯開嗓子便罵了起來。橫豎也不知罵的是誰,只管撿風雅的詞兒罵去。待他們罵過了一撥勁兒,老儒嘆道:“老劉只得這麼一個女兒。前些日子他心意已決,變賣了家產,預備舉家偷偷搬到南洋的馬來國去。那邊才剛剛立國,國主還是我朝人氏,本地的土人打仗打得沒剩下幾個了,正廣收我朝移民、廣納我國人才呢。他說,來日在那邊尋個女婿便好,也不挑什麼家世了。”又搖頭道,“那姑娘當真是個才女,可惜了只能嫁與蠻夷。”
店小二忍不住問道:“還是個才女麼?您老怎麼知道的?”
老儒道:“他們家正是老夫的街坊。這小姑娘年幼時,老夫還看過她寫的詩呢。”遂念到,“‘一度相逢一度思,最多情處最情痴。孤山林下三千樹,耐得寒霜是此枝。’這是她十三歲時詠梅花之作。”
“好!”有個舉子帶頭撫掌喊道,頓時滿茶樓一片叫好聲。又有人問老儒住在哪兒。
老儒擺手道:“我也年輕過、知道你們的心思,故此才告訴你們人家要走了。不然我何苦來多事?在國內,劉千戶攔不住那不要臉的婆家。”又搖頭嘆道,“便宜了南洋的蠻夷崽子。”乃站起來給了茶錢便走。又有人圍著他問住處,他看了看這幫書生道,“休再做白日夢,他們家是走定了。”拂袖而去。有兩個舉子偷偷跟著這老儒,不想他拐了個彎兒便不見了。
人雖不知蹤跡,事兒可留下了,且眨眼傳遍京城。依著賈琮的話說,這事兒就是個大獎。明知道上千個人裡頭只有一個能中、就是有上千個人去買彩票,賭那千分之一的機會——說不定就是自己呢?且舉子們都想著,如此美人、如此財產,便宜了蠻夷豈非可惜?蠻夷之處少有讀書人,我去了便鶴立雞群不是?數日間,收拾行裝離京的舉子便有上百號,都欲往南洋而去。
那扮作丫鬟的便是廬州曾家的五姑娘,馬車內是他們家模樣兒最好的二姑娘。也不知賈敘使了什麼法子,已將這幾個女子收服了。老儒麼,乃是演戲上了癮的王福。
此事竟也傳到了燕王府中。燕王倒不在乎走了一個什麼先錦衣衛千戶,只是這幾個月可可茶賣得了不得,如同褐色的金子一般。他知道此物皆產自南洋爪哇國與馬來國,偏此二國國主又都姓周。如今又聽說馬來國在招賢,難免有些留意,便命馮紫英賈琮等人去他府中商議此事。
賈琮先在旁老實聽他們說了半日才道:“南洋與我朝隔著大海、音訊不便。這兩位周國主都是海盜出身,大概也不怎麼會治國吧。我想著,我姐夫高芒本也是個武將,偏他們平安州早已是個商業區了,他上頭又有兩個哥哥、輪不到他出頭。要不,讓他上爪哇國或馬來國去,混個一官半職。那外洋蠻夷所在沒幾個人才,說不定他能當上大官呢。”
司徒磐眼睛一亮!他手邊不是沒有人,可北美那邊地廣人稀、來年最是缺人的,南洋小國也只得暫且擱下。高家是跟著賈家的,且高芒是賈琮的親姐夫,比旁人更可靠些。不禁捋著鬍鬚點了點頭:“倒也是個人選。”
賈琮嘀咕道:“也省得高家的表嫂沒完沒了去煩我姐姐。”
司徒磐橫了他一眼:“合著是為了這個!”
賈琮癟了癟嘴,又嘀咕:“本來麼。女人在婆家再順心,也不如自家搬出去過的好。”
司徒磐又琢磨了會子:“委實沒旁人更合適的。可要替他預備點什麼?”
“別!”賈琮道,“他帶著老婆孩子去就行了。難道還給人遞張帖子,上頭寫著‘平安州節度使高歷之三子高芒’?人家國主縱然是海盜出身,也不傻呀!人家要的是人才、人才,有才就好。”
馮紫英也道:“不錯。高賢弟若是過去,扮作去南洋找出路的尋常壯士就好。橫豎過去的人多,他混在裡頭也不顯。只是他們平安州這些年皆是商賈雲集之處,難免有大海商認得他。”
賈琮道:“認得也沒關係。他是老三,平安州的一切不管怎麼算都輪不到他。”他想了想,“只是我得去一趟長安。我姑祖母年歲大了,未必肯放他走。”
司徒磐怔了怔:“賈太君還在世麼?”
賈琮點頭:“老人家身體硬朗著呢。只是——也過了八十歲了。她老人家做壽之時我們家正好在替祖母守孝。芒表哥若去南洋……給他祖母送終必是趕不上的。”
司徒磐嘆道:“自古忠孝不能兩全,你好生勸勸她老人家。”
賈琮應了。忽然想起賈母來,竟莫名的有些難過。
正文 第523章
提前往平安州放了只信鴿、義務教育學堂和大學之事安排妥當、京中諸事多半交予賈敘、榮國府的事兒丟給賈蘭,賈琮與陳瑞錦二人便預備走了。臨行前日,齊國府忽然送了封薄信來。打開一瞧,裡頭是陳瑞錦的生辰八字。
賈琮笑道:“他們莫不是得了信兒,知道我們要離京?”
陳瑞錦瞧了瞧,口裡道:“我知道自己的生日年歲,只不知道時辰。”乃微微皺眉,“粗略看著,仿佛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