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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騫聞言思忖片刻,道:“余嬤嬤,我本是將軍下屬,依著禮數不該同將軍夫人見面的。如今事情危機,不止太太、連少將軍也命在旦夕,諸事顧不得了。求嬤嬤這會子立時去見太太,隨意尋個藉口將她哄去後花園西北角的扁豆架子。那兒僻靜,尋常沒人經過。實在編不出謊話來,只說‘要緊要緊’將她硬拉來也成,千萬不可有旁人跟著。晚生便在架子後頭站著,與太太並不相見。有些話嬤嬤轉述不了,晚生須得親自說給她聽。如今她母子十分危急。”
余嬤嬤嚇了一跳:“那狐狸精竟還盯上了少將軍不成?”
柳騫點點頭:“覆巢之下安得完卵。”余嬤嬤怔了三秒鐘,“嗷”的尖叫一聲拔腿就跑。
柳騫慨然立了片刻,搖搖頭,起身悄然往劉府後花園去了。打暈了兩個守門的,並打暈了一個路過辦事的小丫頭,又四面走了一圈。
余嬤嬤委實是急了。柳騫才到扁豆架子那兒一小會子,遠遠的便看見她見攙著劉夫人小跑著趕了過來,余嬤嬤還喘著氣。柳騫低下腰從扁豆葉子縫中細看劉夫人,見她滿面莫名、顯見並不知道出了何事,果然是被余嬤嬤詐來的。等了片刻,雖見余嬤嬤東張西望滿面焦急,劉夫人並未有責備之色,點了點頭,乃站起來朗聲道:“太太,晚生冒昧。因事出緊急、顧不上顏面,只得托余嬤嬤請太太來此,還望太太見諒。”
劉夫人一驚:“你是何人?區區男子怎進的我劉府後花園子?”
柳騫道:“晚生是將軍幕僚。方才聽說了一件於將軍大不利之事,實在沒法子,只得出此下策求見太太。敢問太太,前幾日那馬氏出的主意,夫人可寫了信給將軍?”
劉夫人立時怒目看著余嬤嬤:“你說出去了?!”
余嬤嬤跪下道:“太太,柳先生是自己人。”
柳騫忙說:“太太休要責怪余嬤嬤,她不止救了太太,還救了少將軍性命。”
劉夫人大驚:“這話何意?”
柳騫嘆道:“馬氏的主意並非不好,只是不該太太出。太太,這主意該當我們作幕僚的出才是。她給太太出的想必是瞞天過海之計,待魯王與二小姐有子後,將魯王、二小姐一併殺了,二小姐之母大約也是留不得的,來日只對孩子說太太是二小姐生母、小世子的親外祖母,可對?”劉夫人不語。馬氏雖未曾名言,實在便是這個意思。柳騫冷笑道,“若依著她的計策,旁人不知道,馬氏是知道的;說不得會替二小姐留下什麼人證物證。太太一心以為此女生不出孩子便不防著她。殊不知太太可瞞天過海,馬氏亦可瞞天過海。來日將軍有旁的姬妾產子,也可記在她名下。她如此狠厲的心腸手段,少將軍豈能是她的敵手?”
劉夫人如泥雕木塑一般呆了。半晌,出了一身透透的冷汗,整個人往地下癱倒。余嬤嬤趕忙緊緊扶著她。
柳騫接著說:“如今將軍身在東瀛,往那邊去信也不是每天都送的,算算日子還沒送走,太太快些命人去取回來。”
劉夫人驚醒,推余嬤嬤道:“快去!將信取回來!快去!”余嬤嬤還只管扶著她,她便往地下一坐,“莫要管我!快去快去!”余嬤嬤身上也出了冷汗,連連點頭,話也說不出來,撩起衣襟就跑。
待劉夫人在地下坐了片刻,柳騫道:“魯王也好、魯王與劉將軍女兒所生的兒子也罷,終究不過是個名頭。太太休要中計,那孩子是哪位小姐生的並不要緊。將軍要的不過是個名頭。但凡少將軍手裡捏著兵權,外甥一舉一動難道不是舅舅說了算?”
劉夫人垂淚道:“我竟是瞎了眼,信了她!余嬤嬤勸過我許多回我皆不肯聽。”
柳騫道:“亡羊補牢未為晚也。馬氏頗有眼界,既定了計策算計太太,想來不會放過少將軍。煩勞太太快些將此女真面目告訴少將軍,我恐怕他會中馬氏的計。”
劉夫人嚇得一骨碌爬起來了:“難道她對我兒作怪了不成?”
柳騫道:“君子防未然。她年輕貌美,又有手段,若是勾引了少將軍、卻對將軍推說少將軍覬覦她美貌……”
劉夫人喝道:“她敢!”
柳騫含笑道:“太太看,她還有什麼不敢的?”
劉夫人默然!足足呆了半盞茶的功夫,她忽然問:“先生何故幫我?”
柳騫道:“晚生無意幫太太。晚生既投了將軍,少將軍就是晚生的少主子。自古以來立長立嫡,何況少將軍龍鳳之姿、又孝順父親,來日不會虧待我們這些將軍的老下屬。馬氏有勇有謀、心狠手毒,她教養出來的兒子,晚生未必敢跟著——不怕告訴太太,晚生膽子小,保不齊會另投別處的。”
劉夫人點了點頭,過了會子又問:“你怎麼知道馬氏不能有子?”
柳騫“撲哧”一聲笑了:“半個城的窯姐兒都知道!太太莫非以為她那個什麼‘哥哥’是個嘴巴子緊的?”
劉夫人這才安了點子心,嘴角也有了一絲笑意,道:“不過是個浪。婦,還成日扮作個千金小姐。”
柳騫又道:“少將軍年輕,太太莫要嚇著他、千萬攔著他不可莽撞行事。這會子將軍最信得過馬氏,他若去將軍跟前說馬氏壞話,可不是雞蛋往石頭上碰?還請少將軍稍安勿躁,只交給我們便是。”
劉夫人想了想她兒子的性子,發愁道:“卻不知他可聽得進去麼。”
柳騫笑道:“太太只告訴他,馬氏是何等人?雖將軍被她迷了眼,將軍下頭好歹有幾個清醒的幕僚。他既是人主,莫管這些小事;他既為人子,萬萬不可管到父親房中。”
劉夫人連連點頭,向著扁豆架子深施一禮:“多謝先生!老身想讓犬子拜先生為師可好?”
柳騫擺手道:“萬萬使不得!先不說晚生年輕、大不了少將軍幾歲;如今晚生的同窗趙塗先生深得將軍信任,將軍順帶著也一併信任了晚生。少將軍若與我二人結交,便是將短處交到馬氏手裡了。兒子結交父親的要緊幕僚是最易惹主公疑心的。”
劉夫人輕嘆一聲:“都怪我當日糊塗。”原來馬氏入府前馬管事早同劉夫人說了她的來歷,並給劉夫人出了“驅狼吞虎”之計,為的是借馬香珠之手滅掉素霓姑姑的威風;不想變成了“引狼入室”。她又朝扁豆架子行禮,道,“再謝先生!先生的心意,老身明白了。來日我兒平安順當,必不忘先生今天提點之恩。”
柳騫遂也隔著扁豆架子回了個禮:“晚生告辭。”乃悄悄溜走了。
回到住處,柳騫思忖片刻,提筆給劉侗寫了封信,列舉史書上許多外戚掌權的例子,末了寫道:“外戚乃是名正言順的身份。”
另一頭,劉夫人也追回了那信——虧得去東瀛的西洋火器輜重船不是日日都有。
正文 第33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