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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誰的事?”

    迎春輕嘆道:“是姝兒。”

    當年,高華之女高姝時常來她院中玩耍。起初只是得了她母親之命,不多時便自己想來了。這院子規矩鬆快些,迎春性子又軟和又有學識,高姝時常不願意回去。五年前有一日,高姝忽然逃命似的躥到迎春院中來四處尋地方躲藏。

    迎春站起來問道:“這是怎麼的了?”又看她身上的衣裳磨破了好幾處。

    高姝哭道:“求嬸娘千萬莫告訴我娘!”

    迎春拉著她道:“藏著也不是個事兒。你能藏一時,難道能藏一世麼?”

    高姝道:“藏到我爹回來我便求他去!”

    迎春道:“你莫怕。”乃命人去關上院門,高姝果然心安了幾分。“只告訴我是什麼事,我替你想法子。”

    待高姝哭著說完,迎春目瞪口呆:“竟然還有這種事!”

    原來是高姝之母古氏不知聽了誰的閒言碎語,說女孩兒若有了一雙小腳、找女婿之時比什麼都強,竟命人來給高姝纏足!高姝那會子才九歲,聽那纏足的嬤嬤說完便傻了!虧的她平素極乖巧聽話,撒謊兒說自己要去小解,古氏便信了。那纏足嬤嬤顯見是不信的,拿眼睛溜了她一眼,臉上寫著:只讓你躲一時,橫豎早晚逃不掉。她也不知哪兒來的膽子力氣,從未曾學過爬樹、竟從茅廁後頭的楊樹上爬過院牆、拿衣袖褲子硬生生磨著外牆一步步下來,撒腿就跑來她三嬸院子了。  

    迎春聽罷好懸砸了手裡的茶盅子:“豈有此理!”她喊道,“繡橘,去請華二奶奶過來。”

    高姝頓時嚇跪下了:“嬸娘!我不纏足!”

    迎春趕忙伸手把她拉來懷裡抱著:“不纏足!當然不纏足!嬸娘必說服你母親不給你纏足。”

    高姝聽罷一顆心落了地。才要放聲大哭,團團在旁看他母親抱著堂姐,小伙子不樂意了,像個小糰子似的撞了過來:“娘~~抱團團~~”

    迎春啼笑皆非,趕忙把他也抱了起來:“不過抱你姐姐一會子罷了。”再看高姝——哪兒好意思跟一個兩歲的娃娃吃醋?已讓他堵得哭不出來了。

    一時外頭傳話說華二奶奶來了,迎春讓高姝帶團團去玩兒,團團抱緊母親的脖項賴著不走。沒法子,只能高姝自己躲去廂房。

    古氏才進門落座,迎春便直言道:“嫂子,你想給姝兒纏足?從哪兒聽來的閒話?咱們武將之族的女孩兒若纏了足、老爺子還不得大發雷霆麼?”  

    古氏愣了:“與老爺子何干?”

    迎春道:“自古以來,文武不同班。我們榮國府也是武行出身,我們家的女孩兒雖也學琴棋書畫、刺繡詩詞,從不纏足。那是文班一些作天作地的文人作出來的,且……”她壓低了聲音道,“南邊的大家小姐從不纏足,倒是青樓女子幾乎個個纏足。”古氏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迎春又恢復了尋常的聲調道,“故此,武行人家的女孩兒素來瞧不上纏足的女子。你可見過哪個武將家裡出來的女子纏足麼?連娶的媳婦都不要纏了足的,說是下盤子不穩、猶如陣腳不穩,最是敗運道的。”

    古氏嚇得撫了撫胸口:“我哪裡知道這些!虧的弟妹你說與我聽。”

    迎春道:“前些日子,姝兒在我這兒看了本宋朝閒話,裡頭竟扯上了一段文人相公在姑蘇品玩粉頭纏足的小腳,順口問了我一聲。我便告訴她,漫說是宋朝,我朝的粉頭也纏足的。方才可把她嚇著了,還以為你要賣了她呢。”

    古氏忙說:“胡鬧!我是她親娘,縱然弄錯了,豈能不是為了她好?”  

    迎春勸道:“二嫂子,如此大事你也與人商議商議,莫要被不懂行的外人唬了。當今世道已變,早已是武行壓著文行了。再說,老爺子若朝華二爺生氣……”

    古氏嘆道:“他轉頭不就得撒到我身上來?西院那妖精愈發要猖狂了。”

    迎春點點頭:“你心裡明白就好。”

    此事便化了,高姝平平安安的回自家去、並未遭她母親責罰。反倒是迎春想了許多事。她在高家日子委實過得自在;可每每看南邊來信,難免羨慕元春探春等姐妹可大展其才,又惋惜自己消磨時光。平安州雖富庶,終歸不若台灣府自由。那會子她腹中已有了豆豆。雖不知男女,也保不齊就是個姑娘呢?她的女兒自然不會過高姝那般日子,仍舊脫不了世俗約束。

    打賈琮小時候撈到第一張大海圖,他便特特跟姐姐們提起過馬六甲海峽,道:“這地方我早晚要打下來。”迎春遂盤算著,只等弟弟占了那地方,就讓丈夫過去掌管,自己與孩子都可藉機脫離高家。縱然腹中這個不是女兒也還是出去的好。次年孩子生下來,當真是個女兒。迎春便愈發篤定要帶她離開平安州了。  

    賈琮聽罷長出了一口氣:“我又要感慨可憐天下父母心了。”

    正文 第524章

    高芒賈迎春夫婦預備去南洋馬來群島主持事物,已開始收拾東西了。高姝哭紅了眼戀戀不捨,可巧讓賈琮撞見,向迎春道:“高家那個小姑娘既是小淑女,驚惶逃跑之際還能小心翼翼爬樹翻牆、沒從牆上摔下來,可見是個天生就冷靜細緻的。這般性子也可以一用。”

    迎春道:“她年歲不小了,留在平安州過不得兩年必然許人家。依著她的身份,夫家斷乎不錯。再說我也沒什麼藉口好帶走。”

    賈琮道:“隨便尋一個便是。跟華表哥商議,只說讓她見見世面、去台灣府念點書。既是姐姐時常教導的,見識想必寬闊些,悶在後院有幾分可惜。太早嫁人,生孩子容易夭折。”

    迎春思忖片刻:“也好。大事上頭二嫂說不上話。”乃嘆道,“只是姝兒若走了,二嫂又有些可憐。”

    賈琮抿了抿嘴:“姐姐,你顧慮太多了。難道為了成全二表嫂、犧牲那小姑娘?這麼沒頭腦,難怪會被人搶走丈夫。自己不立起來,旁人再怎麼使力氣也是白搭。”  

    迎春嘆道:“她實在是……好生生的日子竟過成這樣。”

    賈琮順嘴就念:“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迎春不禁拍案:“說的好!就是如此,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賈琮道:“想要喚醒沉默的大多數並不容易。首先得普及學堂,讓人人都有書念。然後還得普及傳媒,讓處處都有報紙。最後才是請周先生一般的人物去醒世。不然,白白寫了那麼多好文章、沒幾個人看得懂,有什麼用。”

    迎春問道:“周先生是誰?”

    “周樹人先生,就是說剛才那句話的人。'哀其不幸、怒其不爭'。”賈琮吐了口氣道,“我這趟去長安,一則是為了讓姑祖母見見未婚妻,她老人家是我在世親人當中年歲最大的;二則想解決秦國的義務教育學堂問題。”

    迎春笑問:“預備什麼時候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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