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8頁
高二團聽罷翻了個白眼:“這是嫌棄人才太多還是怎麼的?光明正大考取了功名竟是因這種毫無道理的由頭革除了, 人家能服氣麼。人的天賦各異, 總有工匠子弟天生擅商,商賈子弟天生愛武,軍戶子弟天生能文,士人子弟天生會工的。”
太上王道:“有自然有,數量極少。真是天才,朝廷自然也挑出來使。然這些多半是不肯安守祖業的尋常人罷了。”
一個幕僚道:“佛曰眾生皆苦,沒有哪個行當是好做的。偏總有人以為改做別的行當能比祖宗所為更好些。許多手藝若非世代傳授,便要失傳。”
高二團道:“那老師傅可以收徒啊!”
那幕僚道:“若是勞苦的活計,誰還肯做?”
“既然勞苦,那收入如何?”
“自然不高。”
“那就設法提高收入唄。”
“說的容易。”司徒岑瞥了他一眼,“單說修路,若沒有匠籍和徭役,誰肯做?”
高二團道:“台灣府從一開始就沒有匠籍徭役,道路最暢通不過。”
司徒岑道:“那是工錢高。”
高二團納罕道:“蜀國不是極有錢麼?在西亞搶了那麼多金子。”
司徒岑道:“那麼多金子各有用處。”
高二團哂笑道:“各有用處,獨不用於民。不用長此以往,蜀國很快就要留不住人口了。近兩年齊國農田已大片荒蕪,百姓跑去別國或外洋了。齊王咬著牙不肯加稅,不然跑得更快。”司徒岑微怔,小聲念了下“齊國”。高二團聳肩,“仿佛許多人都把世上還有齊國給忘了。”
幕僚道:“齊國孱弱,且就在魯國眼皮子底下。只等著瞧魯國何時攻打過去便是。”
高二團道:“若要打,想來也是越國那招數。閃電擒王戰。”
幕僚問道:“高公子,何為閃電擒王戰。”
高二團道:“越國滅吳和這趟游擊隊渝州之戰皆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滅掉敵方王族或官員,迫使之投降。越國滅吳乃因武力強勢,渝州大約少不了當地百姓尤其是吏胥之類的相助。”他微笑道,“太上王放心,他們在成都決弄不成此計。”
司徒岑皺眉道:“成都固然不成,別處都容易。”
高二團點頭:“對。打仗靠軍戶,理政靠吏胥。得了這兩種人相助,他們攻打州府般容易多了。”
太上王思忖良久道:“不可縱之。游擊隊終究人數少。”
司徒岑摸著下巴道:“我總覺得,他們這趟渝州之亂沒那麼簡單。怕是還有別的招數。”
眾人想了半日想不出有什麼後手,遂暫時作罷。
乃從各地集結調派了重兵,號稱二十萬前往渝州,由韓老將軍統帥,高二團為隨營幕僚,轟轟烈烈殺往渝州。到了城外一看,城門大開,百姓如常出入。韓將軍一馬當先,身後兵士高聲喊殺湧入渝州城。百姓頓時滿地亂跑。官兵並未遇到阻攔,風馳電掣般衝到渝州府衙。到了這兒一瞧,門口連個衛兵都沒有。遂將府衙團團圍住,韓將軍喝令逆賊出來受死。
不多時,從裡頭跑出來幾個穿官袍的,迎著韓將軍馬前下拜:“將軍可來了。”
韓將軍手持馬鞭指著他們:“你們便是游擊隊?”
“非也非也!”幾個喊道,“下官等皆正經的朝廷官員。”遂紛紛報名,皆是通判主簿之類的小官。一個通判道,“游擊隊三日之前已撤離渝州,帶走了二十三名大人和將軍,不知去了何處。”
“這……”韓將軍大驚,與幾個副將面面相覷。
高二團問道:“他們在渝州這些日子做了什麼?”那通判苦笑了一聲,輕輕搖頭。
原來游擊隊占據渝州期間,將滿城的奴才悉數發了良民戶籍,並取府衙庫房中的銀子發給他們,送他們離開渝州去鄰國。並僱傭了許多學生與他們的兵士一道,以館閣體重新抄錄戶籍檔案,將整個渝州的雜籍不論商匠軍賤悉數改作良民戶籍,原檔案已焚得連灰都不剩了。青樓楚館臨時關閉,全部粉頭相公的賣身契搜羅出來燒毀。
粉頭相公們還願意在渝州吃這碗飯的發給良民戶籍,不願意的發給路費送去別國。路費真真不低,且這些人皆知鄰國同行賺的銀子只略分給老鴇子些許中介費,遂沒有一個肯留下的,走了個乾淨。
游擊隊首領石秋生公開審案,讓百姓們有冤的都來告狀。他斷案清明,查明了十幾樁懸案。那些被革除功名的秀才舉人,自然是將原先的非良民戶籍抹去、重新恢復功名。最後,他們非但把渝州府衙的庫房搬空了,還把糧倉里的公糧挨家挨戶發給了百姓。饒是渝州城建了二十多處大糧倉,奈何百姓更多,搬得顆粒無存。
韓將軍目瞪口呆!旁人亦半晌說不出話來。倒是高二團率先問道:“知府和其餘大人家中可曾被擾?”
“不曾。”那通判道,“非但沒動家眷,連家中錢財都不曾動。他們離開時還特派人往各位大人家中說去,保證不會害各位大人性命,且好吃好喝供著。各家問他們抓大人們作甚,他們說,官員是朝廷的財富,他們只打劫朝廷。”
主簿道:“同知王大人之子道,倘若他們全家回原籍去,就不是蜀國朝廷的人了,可否放了王大人。游擊隊問他們原籍在哪兒,他們說在越國金華縣。游擊隊道,等他們全家安置妥當了,花點錢去上海周報上登個GG,就說王家已回原籍。游擊隊核實後,倘若王大人也願意離開蜀國回原籍,他們就放他回去還發路費。”
韓將軍氣得拍案罵道:“無恥!無恥!”
圍剿渝州一拳打空,大軍從哪兒來回哪兒去。韓將軍垂頭喪氣回到成都見太上王。太上王明白了:游擊隊依然是游擊隊,只不過把山頭換做城市罷了。老頭霎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過了十幾日,有人前來報信,瀘州落入游擊隊之手。太上王已明白他們兵馬不多而腿腳快,急命韓將軍率兩萬精兵奔殺過去。到了瀘州一瞧,游擊隊又是三日前剛走。與在渝州一樣,強行放走了全城的奴才和賤籍,將雜籍改作良民,謄抄戶籍卷宗後焚毀原先的,開倉分糧給百姓、官庫錢財搬空。答應離開蜀國的官員可在家人搬離後釋放。蜀軍尚未從瀘州回來,廣元縣來人,他們也遇上游擊隊了。首領是石秋生的妻子金鴛鴦。待韓將軍回到成都府,石秋生已到南充。
沒過多久,又有數地遭劫,游擊隊顯見不止那麼銅錘嶺點子人馬。偏不論官兵多快的趕過去,他們最慢也能在官兵到達的前日撤走。縱然來不及謄抄戶籍卷宗,毀掉原先的總容易。奴才賤籍卻是最先放走的。
太上王打了一輩子仗,從沒見過如此無賴的打法。萬般無奈,只得將依然閉門思過的兒子孫子放了出來。司徒岑與世子前後進門,皆滿面苦笑。
太上王長嘆道:“你們說吧,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