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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海嘆道:“倒是不是他知道得太多,是他本事既大,又極忠心。說句實在話,戴權未必有他忠心。如今朝中還活著的那些人,除了司徒磐,誰又知道劉登喜這般要緊、非殺不可呢?”

    蘇錚默然許久,也嘆道:“天家哪有人不想那坐把椅子的。況他既沒有自立,想來還是畏懼身後名的。”

    林海搖了搖頭,不再言語。

    次日老頭便病了,一病就是一個多月。來替他看病的郎中顯見是位軍醫,除了看病也套不出旁的話來。等林海病好了,那陳王廬王早已離京。林海身子雖好了,精神頭兒卻差了許多。蘇錚便勸著他看看詩書養養花草,還寫箋子讓“末將”送些花盆兒來;林海仍是日日長吁短嘆的。其餘十幾位老大人也都明白賢王起了反心,蔫了一片。

    又過了些日子,有天晚上,諸位大人都洗洗睡了,有人在林海屋外輕輕敲門。

    林海近日皆睡不好覺,聞聲便問:“門外何人?”

    外頭有人道:“林大人,請莫大驚小怪,低聲低聲!”

    林海皺眉道:“你是誰?”  

    那人言語中帶了笑意:“末將是個引路的,有人想見林大人,望大人不要喊叫。”

    林海這會子已從炕上爬了下來,批了件衣裳道:“不會是琮兒那小子從南邊跑來了吧。”

    只聽外頭有個極熟的聲音埋怨道:“他在台灣,我在京城,怎麼只想到他沒想到我呢?”

    林海立時辨出是賈環,罵道:“就知道是你們幾個臭小子搗的鬼兒!”一壁說一壁過去開門。

    只見月光下賈環穿著一身往日常穿的月白色儒生袍,頭戴儒巾,仍是一副小童生模樣,不禁慨然:“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賈環先向他作了個揖,躡手躡腳溜了進來。只見當日劫獄的那位年輕將軍就立在外頭道:“你們自己說話兒,我先走了。”

    賈環點點頭:“多謝柳二哥。”

    乃點起蠟燭來。林海雖早猜到此處是他們安排的,終究被軟禁多日,心中難免有些埋怨。又多日不曾見親人弟子,還怪想念的。遂先把賈環拎過來細瞧了半日,道:“怎麼瘦了些?”  

    賈環趕忙訴苦:“姑父啊,他們全躲到南邊去了,京城裡頭只剩下我一個,家裡還有一大群不省心的長輩親戚,這些日子可累死我了!”

    林海頓時想起他才不過這麼點子大,京中風雲動盪,他須得在許多叛臣賊子當中保全家人,還得保著自家與蘇家,實在不容易。方才那點子不痛快立時蕩然無存,嘆道:“你也委實艱難。”

    賈環使勁兒點頭:“當真是極艱難的,我老子還好懸添了幾回亂,我偏恰巧是個兒子!”

    說的林海啼笑皆非。念及賈政的人品見識,猜也猜的到了,只搖了搖頭,撫著他的腦袋道:“難為你還是個孩子。”又覺得他們幾個孩子能想法子把這一群忠臣從詔獄中救出來,又能斷出時局動亂非一時能了,將老頭們關在此處;雖行動不得自由,也算保全了身家性命,還不曾拖累家小,已是極為不易了。

    賈環重新向他行了大禮,算是向老頭兒賠不是。

    爺倆在炕沿上坐下,賈環便將這些日子外頭的各色亂局說了一回。乃道:“因我們家東府那頭與六王爺頗有些交往,得了個極機密的信兒。賢王被六王爺關起來的那陣子,有當年義忠親王極忠心厲害的下屬,也不知道哪裡來的神通,仿製了一大箱子虎符,與真的一般而二,悉數送給了諸位王爺,每人一件。”  

    林海大驚:“這消息可靠麼?”

    賈環道:“可靠。與真的放在一處,連常年領兵的六王爺都分辨不出真假來。”

    林海大急:“這麼一來,領著兵馬的各路將領也分辨不出真假了!”

    賈環道:“連賢王都沒漏掉。只不知為何漏掉了忠順王爺一人,是不是早年忠順王爺與義忠親王有什麼不對付。”

    林海思忖道:“倒是不曾聽說他二人有不虞。忠順王爺此人荒淫放肆,愛結交綠林中人,得罪過義忠親王也未可知。”

    其實是賈琮他們忽然想起跟忠順王爺有過幾回不痛快,不想自家給他便宜得,臨時向六王爺府中補了一支箭書,煩勞他別給忠順王爺虎符,原委不可說。六王爺得了人家這麼大的好處,義忠親王又早已死了,少發一隻虎符算什麼?便沒給他。

    賈環又道:“故此,我猜賢王大約是知道此事之後,徹底滅了扶持聖人之心,也漸漸起了自立之念。六王爺大約也沒少花言巧語勸說。”

    林海嘆道:“他哪裡是花言巧語能說的動的。”  

    賈環道:“只是喚醒了他心裡的念頭罷了。滿朝上下,除了沒長眼睛的,哪個看不出來賢王比聖人高明出一大截去?從前不過是被旁物遮掩了。再有,聖人近年疑心病癒發厲害。他為求自保諸事不管,想來也憋屈的厲害。姑父,我覺得賢王沒什麼不對。”

    林海道:“聖人終究是君、他畢竟是臣。”

    賈環無奈道:“鬧了半日,還是得回到那上頭。”

    “什麼上頭?”

    賈環道:“孔子與孟子之爭,君重還是民重。”

    林海道:“咱們說的是臣,不是民。”

    賈環兩手一攤:“一樣。臣不過是領了俸祿的民。”

    林海瞪他道:“莫要偷梁換柱!”

    賈環道:“誰偷梁換柱了?林先生,你自己說吧,聖人與賢王,誰當了皇帝對百姓與群臣更好。大家都明白的事兒不用裝瞎子。況且聖人為何被挑了坐上那把椅子您老也清清楚楚不是?”  

    林海道:“他既然被挑上了,他就是君。為臣的可以掛冠歸隱,不可取而代之。”

    賈環撇嘴道:“賢王不是您老,他若是掛冠歸隱必然有死無生!再說人家也沒取而代之,不是立了他兒子麼?聖人又沒立太子。”

    林海道:“聖人有意立二皇子,滿朝文武大都知道了。”

    賈環道:“有意是一回事,立了是另一回事。立了還可以廢呢!義忠親王幹了幾十年的太子了。”

    林海啞然!頓了半日,煩躁的揮了揮手。又問:“這是何處?那個將軍是誰?”

    賈環連連擺手:“此事我可當真不能告訴您!外頭這麼亂,人家肯幫著救你們出來還護著你們已經是天大的人情了,來日還不知道怎麼還呢。你們住的這個院子是人家替媳婦兒預備的,添置的床帳與日常用具皆是我出的錢!孝敬您老與蘇先生倒是沒什麼,其他那些大人皆是沾光的,改日得尋機會讓他們謝謝我。”

    林海先聽他不肯說,本欲逼問幾句;聽到後頭啼笑皆非:“胡鬧!這些都是聖人的忠良,給幾位大人添置些用具怎麼了?”

    賈環做了個鬼臉兒。見林海仿佛還想往下問,忙打岔道:“有件事我悄悄告訴您,您可千萬不可告訴人去!連蘇先生、林姐姐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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