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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寂,隔壁女子所言清清楚楚:“這是馬燈,亦叫船燈。本是點油的,可掛在船上和馬上。我這種接的蓄電池。蓄電池太大,不便宜掛上馬,只是依然叫馬燈。”
“好亮!”“竟明亮至此!”隔壁一陣唧唧呱呱。
又一個姑娘耐不住了,也跑過去。不多時又是一聲驚呼:“好生亮堂!”姑娘們都在十五六七的歲數,就沒有不好奇的,眨眼全都跑過去了。
圍著電馬燈驚嘆了半日,方想起還沒打聽這女子姓氏。原來她姓宋,乃是大佳臘保險柜廠派來修保險柜的工程師,讓大伙兒喊她宋工。高姑娘立時道:“可是浮雲堂的保險柜?朱老大人將整個秦國的鎖匠都弄來了,楞是打不開。”
宋工得意道:“我們廠的保險柜極保險的。若非專業人士,旁人斷乎打不開。”
另一個姑娘問道:“如此說來,宋姐姐是從大佳臘來的?大佳臘什麼樣兒?”她打量了幾眼宋工的衣裳,“你們都穿這個麼?”
宋工道:“這是我的工作服,做事時穿著方便。你們這種我們叫漢服,平素少有人穿,嫌麻煩。”
高姑娘詫異道:“穿衣裳怎麼會麻煩?”
宋工笑道:“你們沒穿過新式的衣裳自然不覺得麻煩。大佳臘的人忙的很。學生念書、成人做事都很辛苦。”
高姑娘傲睨道:“那還不如我們長安好。”
宋工道:“各有各好吧。我們中華聯邦的女子多半有自己的事業,婚姻能自主。你們可以剪花烹茶悠閒度日,不用整天埋在機器裡頭。但父兄要你們嫁給誰,不論是老是丑都得嫁。嫁人之後要早早起來給婆母請安,不像我們,休息日可以自由睡到中午。丈夫在家裡納妾娶二房、在外頭養粉頭戲子你們皆不能抱怨,不論受了婆家什麼委屈唯有忍著。運氣不好沒生男孩,保不齊就讓小妾爬上頭了。就像你們御史大夫丁大人家的那位三太太,只得一個女兒,那女兒還小小年紀嫁給一個死人,好不淒涼。再有,我們若與丈夫情分淡了可以分手,另喜歡上別的男人可以離婚,你們不能。再不喜歡那男人唯有捱到死。長遠而言終究是我們的日子更好些。”
眾姑娘傻了,一片呆若木雞。半晌,又是那高姑娘率先清醒,漲紅著臉喊道:“我們都是良家女子,哪兒會喜歡別的男人!我們根本不會認得外頭的臭男人!”
那宋工道:“可不呢!你們壓根不認識別的男人,怎麼能挑到自己心怡的?又不是籠中金絲雀,主人去外頭買只雄雀來配種,便唯有那一隻了。”高姑娘竟一時語塞。旁人才欲接上,宋工已一面收拾案頭雜物一面說,“大家素昧平生,就不用顧顏面扯謊話了。子曰,食色性也。你們自己想想,若能自己挑,你們是願意嫁給年近中年的老進士,還是歲數相仿的小秀才?”
高姑娘撇脫道:“自然是年歲相仿的。”
“然老進士在小秀才的年歲也只是個秀才。”宋工道,“你們家中父兄肯冒險把女兒嫁給秀才麼?”
高姑娘思忖片刻道:“家中父兄也沒錯。終究嫁過去就是一生一世。倘若那小秀才不出息呢?”
宋工微笑道:“這就是區別所在。我們結婚未必非得一生一世。可以選擇相濡以沫,也可以選擇相忘於江湖。因為我們不用婆家給月錢銀子買脂粉,我們自己掙錢買衣裳。”她乃提起馬燈高舉過頭頂,“並因為中華聯邦的女子不用把日子白白浪費在後院,只管各展才學,星艦學院才能這麼快做出電燈來。秦國連清油燈都還不普及時,大佳臘政府大樓已經鋪設好電纜、開始用電燈了。各位姑娘再說句良心話。你們當真全都喜歡繡花做衣裳麼?可有人不喜歡?”
高姑娘立時道:“我就不喜歡、極不喜歡。”
宋工道:“我也不喜歡,且我不會。你會麼?”
高姑娘撇嘴:“會。我母親逼著我學的。”
宋工笑道:“一樣!我母親也逼著我學,我沒聽她的。我念書最用功不過。只因心裡明白,不好生念書就考不上大學、不考上大學就找不到好工作、找不到好工作就得去學繡花。修保險柜比繡花容易多了。”她捧著馬燈走了兩步,回頭嫣然一笑,“要不要上我屋子坐坐去?”
高姑娘略有遲疑,那宋工已走到屋子跟前。馬燈既離遠了,院子自然暗下來,小姑娘們有些膽怯。高姑娘捏了捏拳頭,抬腿跟上。旁的姑娘方才雖沒插上說話,亦對大佳臘頗為好奇。遂也跟著進去了。
次日一早,李公公馮嬤嬤趕到太守衙門,朱桐兩口子也在。李公公帶來了秦王手諭,命朱桐與他自己一道往雲居寺捉拿曹氏。朱桐領命。
他二人換上常服,率十餘衙役扮作家僕,直撲雲居寺。到了寺中,李公公出示秦。王府腰牌,嚇得領路的姑子直念“阿彌陀佛”。朱桐問道:“敢問曹姑姑在寺里麼?”姑子連連點頭。朱李二人互視而笑:“可算沒來遲。”
曹氏本為先世子姬妾,獨住一座小院。朱桐等人徑直闖入,只見曹氏正坐在院中發愣。李公公走上前去打了個千兒:“曹娘娘。”
曹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朱桐,立起萬福。“敢問這位大人是?”
朱桐微笑道:“我姓朱。”
曹氏笑了:“若是姓朱還好些。”
“為何姓朱好些?”
“姓朱的不傻。”曹氏轉身道,“請朱大人和李公公隨我進來。”朱桐思忖片刻,讓衙役留在外頭,與李公公兩個跟她入內。
屋中雖簡陋卻大,只得寥寥數件家具,有些空曠。曹氏走到一個矮櫃前,彎腰從裡頭翻出一個匣子。乃抱了匣子放到他二人跟前,打開。只見裡頭齊齊整整的擺了十幾綹頭髮,還有三個小荷包、一隻布老虎。曹氏拿起一個繡得極精緻的荷包道:“這是我親手替我女兒做的。”又拿起另外兩個粗略縫成了荷包模樣的,“這是我女兒自己學著做的。”她放下荷包拿起布老虎,“這也是我給女兒買的。”
朱桐思忖道:“那些頭髮,該不會也是郡主的?”曹氏點頭。“有人拿郡主威脅你幫他們做事?”
曹氏苦笑道:“我費了多大力氣。但凡來的女孩兒不論容貌性子我都說可以一試,牽扯進去多少朝廷官員,愣是直到這會子你們才發現。”
朱李二人一驚。朱桐道:“你……是想給我們報信?”
曹氏搖頭:“我不敢。我全然不知究竟什麼人埋在我女兒身邊。”
朱桐道:“為何不告訴太后?”
曹氏瞧了李公公一眼,不則聲。李公公思忖道:“太后不精細,曹娘娘信不過她也情有可原。只是為何不告訴太王太后?”
曹氏垂頭道:“我想著,有膽子謊稱王爺選秀斂財的,若非太后的兄弟、便是太王太后的兄弟。既打著太后的招牌,顯見不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