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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忙連聲道不敢,又站起來還了一禮,道:“我不過大你幾歲,只剛念了《四書》罷了,哪裡就當得起人師來。”
賈琮笑道:“雛鷹飛的比家雀高,橫豎強過我。”
黛玉本是個心氣兒不輸男子的,聽他將自己比作雛鷹,心下隱約很是熨帖。又見這大舅舅並不如她父親當日所言,是個粗莽之人。言語雖不算雅,倒也有幾分文氣。又見他惦念亡母,愈發覺得可親了。他本是自己親娘舅、又是這榮國府的當家人、這表弟年紀又小,才初次相見既託了自己,也不便落了他面子。遂自謙了幾句,倒是不曾實在拒了他二人。
幾個人又說了會子話,邢夫人見賈赦高興便開口留黛玉吃晚飯。
早知道黛玉今兒必是見不到賈政的這種事賈琮會說麼?遂笑道:“林姐姐還有二老爺要去見呢,可莫讓二叔吃醋說咱們占著林姐姐,來日方長麼。”
邢夫人聽說便道:“這倒是了。”遂令兩三個嬤嬤用方才的車好生送了姑娘過去,乃親自送她到了儀門。
忽聽後頭有人喊了一聲“林姐姐”,原來是賈琮蹬蹬蹬的跑了出來,笑嘻嘻遞給黛玉一隻草編的小螞蚱,道:“這是紅。袖編的,給姐姐玩兒——”他忽湊過去小聲道,“啊呀可留神別讓二太太看見了。”
黛玉也不過是個孩子,見那翠綠的草螞蚱只得半個巴掌大,玲瓏小巧活靈活現,甚是有趣,不禁伸手接了過來:“好精緻的小玩意。”
賈琮一拍手:“我就知道姐姐會喜歡的麼,姐姐是南邊人,南邊的人都喜歡綠色。”
邢夫人在旁道:“南邊北邊跟喜歡什麼顏色哪裡搭得上,小孩子家家盡瞎猜。”
賈琮做了個鬼臉兒。
一個婆子從旁伸出頭來問:“這個紅。袖的弟弟可是上個月璉二奶奶給你的那個小子,原來喚作興兒的?”
賈琮道:“正是,他原是二哥哥的人,那日我見他在玩草螞蚱,便問他哪兒買的,他說是他姐姐編的。可巧過了幾日老爺讓二嫂子給我添人,我想著那草螞蚱好頑兒,便說要他,日後他姐姐編了好玩的也能給孝敬給我兩個。”說的眾人又笑了。原著裡頭小廝丫鬟的主要舞台都在二房,大房這邊人物極少,除了他不能打主意的平兒,唯一算出彩的也只得這個小廝興兒了,賈琮自然是要設法尋個由頭挖過來的。可巧興兒年初剛派到賈璉身邊,只是個尋常的小麼兒,尚不曾當上賈璉心腹。
“二嫂子立時便給我了,只說二哥哥回來說一聲便是。如今我替他改名叫藍翔了。二嫂子順手還把他姐姐也給了我!委實大方的緊。”王熙鳳如今正當權,當面拍馬屁還不如背後說好話有效果,橫豎璉二奶奶最不缺的便是耳目。
聽他直贊王熙鳳大方,那老嬤嬤嗤笑了一聲。黛玉心中暗暗稱奇,竟有主子說話奴才這般無禮的?
邢夫人望著賈琮笑的慈眉善目的:“還是個小孩子,只知道玩。”
賈琮搖了搖腦袋,接著說:“今日二哥哥回來了,趁著請安的功夫我已去當面道了謝的。二哥哥說一個小麼兒也不算什麼。況二嫂子已是給了我,他也不好意思再要回去了。”他本說的眉飛色舞,忽看見林黛玉也在聽著,忙說,“林姐姐,紅。袖真的很會編小玩意的,若不然,琮兒很少尋人家要東西的哦~~”說的眾人都笑起來。
邢夫人抬眼瞧天色也不早了,便催著黛玉上了車,自己立在儀門直望車走遠。賈琮也陪著望了會子,心裡暗暗累的慌。賣萌真的是一份高難度工作,他這個心理年齡,再怎麼刷綠漆也干不來的。
林黛玉往二房去自然冷遇連連。賈政是不曾見人的,他恰擇了今日齋戒;王夫人也扯了半日酸話——與方才在大房截然不同。黛玉本是個心思重的,新來外祖家中,不敢多說一句話、不敢多行一步路。這會子捏了捏袖子裡那隻草螞蚱,心中雜湧出各色滋味來,無比思念姑蘇,立時便想給父親寫信。只是方才初見,不敢問大舅舅何時送信去為宜,心下暗暗焦急。
另一頭,賈琮前腳方回到屋子裡,賈赦本坐著喝茶,聽見兒子進來抬頭望著他笑道:“老爺這齣戲唱的的如何?”
賈琮快跑幾步湊到他跟前來,揚起小臉蛋高舉胳膊豎起兩個大拇指脆聲道:“老爺,高,實在是高!”
正文 第二章
話說賈琮回到他老子跟前才欲賣個萌討個喜,賈赦抬手便給了他一下子,口裡道:“蔫壞的臭小子,哪裡搞來的那手帕子,你老子這會子眼睛還不舒服呢。”
賈琮笑道:“不過是生薑汁子浸透之後晾乾罷了,許多人都用這招的。我還當只有林姐姐那般天真的人物不知道,合著老爺也不知道,老爺真真是個實心眼子的實在人。”
賈赦不禁好笑。縱然他日常處事荒唐,也知道自己不是個實在人的。只是這話聽著頗為順耳,也便罷了。乃笑罵道:“儘是些歪主意。我已是依著你,繞著圈子討好你林姑父了,你可得好生念書識字去。”
賈琮扯著他的袖子笑嘻嘻的說:“這個自然。”又道,“只是才咱們爺倆仿佛忘了提寫信要寫的長長的。”
賈赦哼道:“哪有管人家家信長短的,無禮的緊,你個小小的孩子如何思慮的齊全。”
雖知道他只是忘了,賈琮豈敢戳穿?忙討好的給他老子捧了盞茶,道:“老爺想的極周到,只是且聽兒子辯解一兩句如何?這幾件事看著都是照看林姐姐,唯有寫信是最最要緊的。林姐姐乃是敏姑媽的骨肉,老祖宗就那一個親姑娘,日常起居豈能不照看著?偏給林姑父寫信這事兒,老祖宗或是想不起來或是忘了想起來也未可知。”
賈赦鼻子裡冷笑了一聲。
賈琮接著說:“只是既託了林姐姐指點我的學問,我本年幼,還未開蒙,林姐姐便是啟蒙之師了。她也不大,若時常給林姑父寫信,豈有不寫我的?如此一來,我這個小神童是如何長成大才子的,林姑父竟能一步步的由林姐姐信中得知。雖不能見面,心下只怕能當我是他再傳弟子一般了。故此,信需多多的寫,寫得越長越好。長信方能有空餘的筆墨寫我呢,若是太短了,也唯夠林姐姐念叨幾聲‘父親安好、千萬保重’便完了。故此,還要煩勞老爺回頭再打發個小丫頭子去告訴林姐姐,只說往南邊送信去,長信也是跑一趟簡訊也是跑一趟,不如寫個千言萬語的,方對得住小子們的車馬錢。順帶問問她何時有信了,不拘時日,只管打發人送過來。只怕今兒沒有,明兒也有了。”
賈赦啞然失笑,低頭捏了一把他的腮幫子:“小小個人兒,竟想了這許多。”他一想,也確有幾分道理,便說,“罷了,日後若真能得如海幾分助力,也不枉你老子費了這半日的口舌。”
賈琮不禁鬆了口氣。看來上回委實很是給這老頭長臉,不然今兒還不容易下的台來。方才說話還是太急了些。忙舉起小拳頭信誓旦旦的說:“老爺放心,你兒子雖年紀小些,偏天資聰慧極有靈氣,又不愛花花草草又不愛丫鬟小子,準保後來者居上,比寶玉哥哥先考中,正兒八經的進科甲,堂堂正正的在朝中做官,犯不著老爺去煩勞聖人因恤先祖父額外賜個主事之銜,爬個半輩子方爬到從五品的員外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