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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王妃閉了眼,默然片刻道:“求先生出個主意,我想親自養我兒子。”
朱桐搖頭道:“王妃說了不算。此子既姓司徒,便留不得在王妃身邊。將軍肯留他性命已是寬厚了。”
過了許久,魯王妃道:“不姓司徒可麼?”
“可。”朱桐道,“只是不姓司徒便到不得王妃眼前。”
魯王妃道:“我亦出家即可。我老子要的是個外戚身份,如今外孫已得了,女兒有沒有也不要緊的。”
朱桐思忖道:“眼下不行,少說得再過一年。”
魯王妃含淚道:“我一刻也等不得見我孩兒!”
朱桐定定的說:“忍。”魯王妃搖頭,淚如泉湧,悽然默然。朱桐惻隱心起,道:“那就只有走了。只是若離了魯國你便失了劉家,如何過活呢?你會什麼?耕田種地、針黹刺繡、經商做工,總得有樣手藝才能換衣食不是?”
魯王妃愕然,半晌才說:“我尚有積蓄。”
朱桐道:“養兒不易。除去吃穿用度,倘或有個頭疼鬧熱的,還得請醫延藥,來日還有先生的束修。縱你們去了廬國、念書有廬王管,也不過只能教些啟蒙罷了。王妃若不能自立,怕是不易養大孩子。”
魯王妃急道:“平民子弟一般兒也長大了!”
朱桐苦笑道:“王妃可還記得先頭魯王手下的王氏兄弟?平民子弟,那二王便可搶奪他們的產業、霸占他們的妻女。王妃這般容貌又帶著幼子,一旦脫去劉侗之女的身份,尋常地痞流氓皆可欺辱。二王這等人,天下哪裡沒有?”
魯王妃如遭人當頭一棒似的,呆了。許久,雙目一亮:“我這會子開始習武還來得及麼?”
朱桐道:“你是劉侗的女兒,沒有什麼不可以。”
魯王妃乃向朱桐深施一禮,轉身走了。她也不王府,直往劉府去尋劉戍,說自己找不著兒子心裡難受,想學武移性。區區小事劉戍當場應了,轉頭在軍營中尋了位擅武的孟大嫂,讓她去魯王府教王妃習武。太后失望罵道:“爛泥扶不上牆!終究是武夫之女。”
打這日起,魯王妃不再出去搜寺廟了,也不見魯王,只在自家小院中跟孟大嫂學武,無事上市井溜達查看、研習平民如何過日子。孟大嫂回去向劉戍贊道:“大爺這妹子可了不得!我都沒見過如此用功的男人,漫說女子了。”劉戍從來沒把幾個妹子放在眼裡,聞言倒也記了她一記。
如今已降做側妃的先頭那魯王妃聽說了,怯生生來求見,道:“既是世子已離府,王妃可否大發慈悲,放我兒回來?我母子二人只居於偏院即可。”
魯王妃瞧了她幾眼,道:“你終究不明根由。縱然我肯讓他回來,你敢留他在府里麼?還不若就在寺中,平安些。如今外頭許多人想行刺王爺呢。”嚇得那女子不敢再提了。
沒過多久,魯國諸事傳到了承天府,賈琮隨口說與賈赦聽。賈萌與韓全也在賈赦屋裡玩兒,賈萌便問:“怎麼魯王的兩個兒子都當和尚去了?”
賈琮道:“魯王不過是劉侗的傀儡。若非這會子劉侗在東瀛忙著,他那長子哪裡有機會出家。”
“啊?”賈萌不甚明白,“那個魯王長子是故意出家的麼?”
“不是,他是被魯王逼著出家的,歪打正著救了這孩子一命。”賈琮道,“劉侗若在魯國,他有死無生。”
“為什麼?”
賈琮看了看賈赦。賈赦揮手道:“他才幾歲?算了,你看著辦吧。”
賈琮乃道:“因為魯王是劉侗搶來的女婿,劉侗不喜歡魯王和其他女人生的兒子。他八成會殺死魯王長子的。”
賈萌打小被一大家子捧著長大,眼下才將將八歲,尚且不明白這些權勢相爭,瞪大了眼看著他叔叔:“是他搶了人家做女婿,憑什麼殺人家兒子?”
賈琮摸了摸他的頭嘆道:“算了,你還是小些。”
賈萌辯道:“我不小了。”
“好吧,你長大了。”
一旁的韓全忽然問:“只是魯王的幼子怎麼也進了廟裡呢?他總是劉侗外孫。”
賈琮道:“終究也是魯王的兒子,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姓司徒的孩子都挺可憐。不提這個了,你們倆才不是說要去買孔明鎖麼?我這會子沒事,帶你們去。”賈萌歡呼起來,便拉著韓全回去換衣裳。賈琮又道,“你們帶好錢哈。”
賈萌猛然回過頭來:“不是三叔帶著去嘛?”
“三叔是帶你們去啊。”賈琮懶洋洋道,“難道三叔還替你們給錢麼?你們又不是沒錢。”
賈萌鼓起嘴理直氣壯道:“大人在哪有小孩給錢的。”
賈琮瞥了他一眼:“你不是長大了麼?”
“先暫時不長大了。”
賈琮與賈赦齊聲笑起來:“還可以這樣的麼!”
賈萌皺了皺小鼻子,拉著韓全跑了。到了後院,先送韓全回邢夫人那裡,賈萌便看他仿佛不大精神,問道:“怎麼蔫了似的?身上不自在麼?”
韓全道:“無事。只是覺得魯王好無能。”
賈萌道:“三叔說,皇帝家就是狼窩,一窩狼崽子只能活一個,其餘都等死。魯王陳王這幾個太小了,斗別的狼不過。”
韓全低聲道:“廬王仿佛還挺好。”
賈萌道:“那是他有個能幹的姐姐,不然這會子廬國上下早落到他舅舅和外祖父手裡,我聽我爹爹說的。廬國太小,早晚讓別國滅了。”
韓全嘆道:“還是承天府安生。”
“可不?快換衣裳我們買玩意兒去!”賈萌快活的推他進了邢夫人的院子,自己也跑回王熙鳳那兒去了。
那頭賈琮趴在案上對賈赦道:“爹,你年輕的時候有沒有忽然一下就喜歡上的女人?”
賈赦扭頭看了看他:“動春心了?你祖母的孝還沒過呢。”
“不是。”賈琮道,“朱桐忽然對一個只見了一面的女人動了心。”
賈赦道:“不奇怪,環兒不也是只見了建安公主一面就動了心思的?”
賈琮道:“環哥哥當年才幾歲?朱桐幾歲?朱桐已經是個成年人了好麼。”
“他還沒媳婦呢,既喜歡,娶了便是。”賈赦捧起茶盞子來。
賈琮動了動嘴角:“若是尋常人就好辦了。劉侗的女兒、魯王正妃。”
“噗!”賈赦一口茶噴了出去,“竟這麼巧的?”過一時又問,“你看呢?”
賈琮打了個哈欠道:“我從來覺得一見鍾情不靠譜,只是也委實有實例。我預備告訴他先等些日子,冷靜些,再想想自己喜歡她什麼。若能尋出一二三四好幾樣來,再多冷靜些日子,大約就不那麼喜歡她了。若連喜歡她什麼都不知道,再想想:可能善待她兒子麼?若不能,慧劍斬青絲;若能,搶!”他揉了揉後頸,“只是那孩子得姓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