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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人大驚:“戶部買這麼多田地做什麼?”
那小吏解釋道:“朝廷會將之作為公租地。就是朝廷拿極低的價錢租給百姓耕種——佃農給朝廷交租子,大概只需交旁人的一半。”
中人立時道:“那些吃租子的大戶豈不是就立時就沒有佃農了?”
“對啊。”小吏擠擠眼, “故此他們要麼就降租子、將得比朝廷還低,要麼就交罰稅唄。橫豎朝廷的田地頂多荒半年。春季找不到人種麥子,夏季可以找人種西洋馬鈴薯。”
中人問道:“佃農不是都讓大戶搶走了?”
小吏道:“林丞相已打發人去齊國了。燕國的租子從前比齊國高許多。若降下來,能哄到不少齊國佃戶過來。”中人噗哧笑了。
十一月底, 政事堂已加急修繕完畢,欲請人吹打熱鬧一番好搬進去。自打賈赦回京,賈琮便每日回榮國府住了。這日晚上回到梨香院,早年從宮中救出的太監王福忽然來找他。
王福不曾離京,一直在幫賈環和石秋生做事,假扮王國維先生以琴技勾搭燕國前世子的就是他。老頭道:“我聽說過幾日政事堂要掛匾,林丞相正式搬過去辦公。”
“不是過幾日,就是後日。”賈琮道,“福伯也來瞧瞧熱鬧吧。”
王福道:“你們請的什麼人唱戲?”
“不唱戲,只在劉靄雲那兒請一班吹打的小樂手,放個鞭炮就完事了。是衙門開張又不是娶媳婦。怎麼了?”
王福嘆道:“三爺,教坊司你預備如何處置。”
“哎呦!”賈琮不好意道,“沒顧上這個。人手實在太緊張了。要麼您老負責?把教坊司遣散了吧。從今後,燕國不會再有官妓這種東西了。那個……”賈琮看了看他的臉色,“您老要是不願意做,讓石秋生做去,或是讓他派個人來管?”
王福道:“不麻煩秋生同志了。我自己去管。”他頓了頓,“他們兩口子忙的很,交予旁人我不放心,還不如我自己做。”
賈琮向他作了個揖道:“多謝您老幫忙。”乃又問,“您老恢復本名麼?”
王福站起來負手昂然道:“好。”
賈琮含笑再作個揖:“高伯好。”
王福多少年沒聽人喊自己高伯了,頓時老淚縱橫,良久才說:“我姓高的能救全家於水火、除全家之樂籍,也算對得起高家祖宗!”遂決意將名字改回高孟生,明兒就去衙門辦文書。
賈琮連連點頭:“咱們得把樂籍這破玩意徹底廢除了。我不反對職業娼妓,但一不能有官妓、二不能有樂籍。哎呀那一行看著事小,其實也關乎國計民生的。”他說得太快,高孟生腦子沒跟上,遂問何事。賈琮道,“就是青樓啊。青樓是傳播花柳病最猖獗之處。不論明窯子暗窯子,粉頭每月必須有兩次身體檢查,有病治病、沒病方能接客。高伯您看呢?要不您老把教坊司的事兒解決之後,再順便接下這個?”
高孟生想了想:“教坊司各地都有,並非獨在京城。我若要接管此事,三五個月絕不能成。不如請羅泰娘做去。”他微笑道,“她幫三爺管了將近二十餘年怡紅院,也該升官了。”
賈琮摸摸後腦勺:“說的也是。對了,她和羅曼怎樣了,您老知道麼?”
“大前年就暗地裡成了親。”高孟生道,“我和秋生他們還去吃了酒呢。”
賈琮笑拍手道:“如此好事也不通知大家一聲。既這麼著,該補個婚禮才是。”
次日,賈琮當真去找羅曼要他補請婚宴。羅曼哈哈大笑:“眼下沒功夫。等忙完這陣子再說。”
到晚上賈琮回府,高孟生又來找他。賈琮笑問:“聽說高伯今日從林相那兒借了幾個人去教坊司辦事,可順利麼?”
“尚好。”高孟生笑逐顏開,“大伙兒聽說可以除去樂籍,都哭成一片。”
賈琮抽了抽嘴角:“您老笑得這麼開心說人家哭成一片,這個世道還能不能好了。”高孟生哈哈大笑。賈琮也暗自高興——自打認識這老頭,還是頭一回看他笑得這麼痛快。遂也陪著笑了會子。
笑完了,高孟生道:“有件事我特來告訴三爺。我孫女說……”他面色忽又黯然。賈琮眨眨眼。高孟生蒼然一嘆,“若能早兩年……”乃搖了搖頭。“是我的不是。”眼中垂下淚來。
高孟生本為教坊司一名琴師。因琴技高超,讓王太后瞧上帶入宮中,淨身時已年過半百。依著榮國府之力,順手幫他撈出家人不費吹灰之力。偏他自覺沒臉見人,權當自己死了,早先連本名都不願意使。今兒才知道,家中有個小孫女前兩年已開了苞,當時才十三歲。
賈琮聽罷想安慰他,想了半日發覺此事根本無從安慰,換個脆弱的能生生內疚死。只得勸道:“既然遺憾已成,大約是命吧。日後盡力莫要再生別的遺憾就是了。”
高孟生抹抹眼淚,道:“前幾日我孫女服侍兩位客人,聽到了些話。有人暗地裡做鬼,欲誣陷三爺淫。亂燕王后院。”
“哈?!”賈琮睜大了眼,指著自己的鼻子,“我?燕王的女人都多大了?他兒子比我大的好幾個!”
“燕王府年輕女子難道少了?”
“也是。”賈琮想了想,笑道,“這個點兒倒是正好。多謝高伯。既這麼著,明兒我們開政事堂,還想更熱鬧點,您能臨時弄到人手麼?”
“能啊!”高孟生道,“我這會子就讓他們預備去。”
“不用搞的多複雜,聲勢浩大就好。”賈琮道,“聲音響、人數多。要不你去教坊司多拉些人過來,請他們演戲的錢我出。”
“這個容易。”
“還有。讓他們莫要打扮得五顏六色。”賈琮道,“只用紅、黃二色,整整齊齊的,看過去連成一片。”
高孟生奇道:“為何?”
賈琮眨眼道:“我不是要讓他們做才藝表演,我是要滿京的官民都看到熱鬧。顏色太雜會分散注意力,紅黃二色都是最吸引眼球的眼色。”高孟生依然不大明白,便糊塗著當即往教坊司安排去了。賈琮也跟著出門去了薛蟠家。
次日政事堂開衙掛匾。大清早起,京城各處冒出了十六支鑼鼓嗩吶隊,都穿戴著紅黃二色衣裳頭巾,邊吹打邊放鞭炮,唯恐沒人圍觀。這些都是劉靄雲的手下,他如今已坐擁三十多個戲班子了。賈琮昨晚上趕去薛家,將原先預定的一隊吹打班子擴為十六隊。百姓中多的是閒漢,而閒漢又最長舌不過,都跟著鑼鼓隊走看他們做什麼去。
十六班樂手引來了全城十六伙圍觀百姓,漸漸在政事堂前會合。政事堂前卻已猶如布下了大陣似的,密密麻麻不知多少人。男女都有,也是穿戴紅黃二色的衣裳頭巾,抬眼望過去一塊紅一塊黃,想不留意都難。穿紅的都是打鑼鼓,穿黃的都吹嗩吶,聲音又響傳得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