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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譚家的爺們姑爺齊聲念佛,倒是沒幾個向這小卒道謝的。此人自然就是賈敘了。眼見譚家已來了人接他們,乃抱拳告辭,說是回去復命,跳上馬一徑來了營中。
賈維斯不禁惋惜:“李崎之早年還是個好端端的儒生,何嘗想到會變得如此陰狠。”
黛玉哼道:“便宜了譚家那群禍害,不見棺材不掉淚。”
賈敘含笑道:“譚家那幾個不在意老子、不在意妹子,都在意自己。李崎之怕是難有性命在了。他若死了,晉王肯放過譚家、李家也不肯的。”
黛玉一想也是,又道:“只是那個何老墩,晉王既是此計行不通,會不會幹脆使人劫了他走?舅舅預備如何拐他?”
“不知道。”賈敘得意道,“這事歸你舅媽管。她賭輸了。”
正文 第352章
卻說呂三姑輸了與賈敘的賭,單人匹馬到了龍巖,不費吹灰之力尋著了何老墩的姐夫毛德旺家。
何老墩原名何二柱,“老墩”本是他早年在作坊學徒時旁人給他取的外號,日久天長變成了名字。便是因了這個,諸位王爺的探子在他江西老家打聽不著一個叫何老墩的人。這會子他自稱在外頭學了點子畫匠手藝,毛德旺替他張羅去一個畫匠鋪子幹活。畫了幾十年的圖樣子,何老墩底子極深,畫鋪老闆喜歡的緊。雖說工錢比不得當日工部的一個零頭,日子倒也清閒。
呂三姑先在毛家與畫匠鋪子左近踩了幾日的點,並偷聽些他們說話,心裡有了些底。這一日,她扮作男裝、畫了臉、點了兩顆痣,在離畫匠鋪子不遠處一家小飯館吃飯。這飯館的老闆娘舌頭極長,且有一大群長舌與她不相上下的好閨蜜。點菜之時,她做出男不男、女不女的聲音來,便惹得老闆娘有了幾分好奇,時常偷窺她。待吃完了飯結帳,她乃向老闆娘道:“雜家問你,你可聽說過一個叫何老墩的人沒有?”
那老闆娘雖打小不曾出過遠門,卻見過許多過往客商,知道“雜家”二字乃是宮中太監之自稱。再看這客人,雖穿著男裝,說話不陰不陽,又有喉結,登時斷定此人為太監,眼睛都亮了。她活了三十多歲還沒見過活的公公呢!乃細想了半日,道:“我們這兒姓何的不多,倒是沒聽過叫這個名字的。”
呂三姑比了比道:“約莫這麼高,年歲麼,今年當有四十七八了,乃是前幾年從京城來龍巖投親的。”
老闆娘又細細想了想,道:“委實不曾聽過此人,這十里八鄉的人我多半知道。龍巖地方不小,保不齊在山裡頭?”
呂三姑面色失望,站了起來道:“此人必就在龍巖。若有他的消息,王爺重重有賞!”
老闆娘驚得好懸跳起來:“王爺!”
“不錯。”呂三姑道,“老闆娘可再細想想。”
老闆娘又絞盡腦汁想了半日,終究搖頭:“委實沒有。倒是也有一個差不多年歲、從外地來投親的人姓何,卻不是這個名兒,也不是京城來的。”
呂三姑道:“雜家先往別處找去,過些日子再來。若有何師傅消息,到時候告訴雜家。”乃輕嘆一聲,“惟願別被老八的人先弄走了才好。”
老闆娘眼睛一閃:“老八?”
呂三姑哼道:“但凡得了消息,別人來打探時候你只說不知道,雜家給的賞錢必是更多的。”老闆娘忙不跌答應。“漳州譚家若來問信,也不可說與他們。”老闆娘怔了怔。呂三姑冷森森盯了她一眼,嚇得她趕緊點頭。呂三姑遂撂下五兩銀子走了。
這老闆娘立在門口看她騎馬走遠了,哪裡閒得住嘴?連飯館都顧不上,踹好銀子解下圍裙便往外跑。幾步跑到一個買斗笠的大嫂身邊,吧啦吧啦邊說邊比劃,並拿銀子出來給她瞧,炫耀道:“五兩呢!我竟從沒見過這麼好成色的銀子!那位公公吃的點子飯不過二十來個銅錢。”
斗笠大嫂羨慕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他怎麼不來買斗笠?”
老闆娘得意道:“財運來了,誰也擋不得!只不知道是哪個王爺、要找誰?”二人閒扯了一番,老闆娘又去別處了。
繞著縣城走了一圈兒,老闆娘也越說越利索、越吹越離譜。待她走到一家布店說給老闆娘聽,可巧有位農婦在買布,登時也湊過來說:“我知道這個公公!”
飯店老闆娘一瞧她通身的打扮並那黑乎乎的臉,顯見是山里人下來換鹽米、扯二尺布的,嘴巴一擰鼻子一歪,嗤道:“你上哪兒知道去。”
那黑臉農婦道:“那公公可是臉上有兩顆極大的黑痣?”
飯店老闆娘不禁湊上前:“正是!”
黑臉農婦眉飛色舞道:“他前幾日來過我們村,就在我們家借住了兩日,還有個男人與他在一處。”乃低聲道,“我還聽見那男的說,譚家定下的四姑爺是老八的人,舊年冬天到的漳州給譚默做幕僚,就是光祿寺少卿李大人的三公子,翰林院周大人的學生,成親後會來龍巖主持礦上之事。只怕他知道何老墩藏在哪裡;不然,依著他的身份,娶個郡主何妨?哪裡瞧得上區區知府家的女兒!還是個姨娘養的。那個公公就問,這譚家四姑娘可有什麼古怪麼?那男的說,她老子哥哥都是礦上的頭目,來龍巖名正言順、不會惹得旁人並何老墩生疑。”說完她不說了。
兩個老闆娘都問:“還有呢?”
黑臉農婦訕訕的道:“後來我男人喊我燒水……”
“哎~~”兩個老闆娘都極失落。
飯店老闆娘遂又不辭辛勞將這黑臉農婦的話再傳了一遍,半分沒瞧出來這農婦與那公公長得有點像。到了黃昏時分,全縣城都知道了。何老墩自然也知道了,心知肚明自己的行蹤讓不止一家王爺察覺到,愁得一夜未眠、不知如何是好。
次日,他到鋪子裡上工,有個大嫂一大早歡歡喜喜來買畫兒。老闆順口問了一聲:“大嫂仿佛有喜事?”
那大嫂正有一腔的話想說與人聽,忙笑道:“委實是喜事!大大的喜事!”乃嘆了口氣,“我小時候,家裡窮,養活不得這許多孩子,沒奈何將我五弟送了人。誰知那戶人家好狠的心腸,竟把我弟弟賣與了人牙子!”說著眼淚掉下來了,哽咽道,“可憐那孩子才七歲,日日替主人家擔水、劈柴,手上全都是泡。”又哭了會子,說,“舊年聽說他趁跟著管事去泉州辦事的功夫,逃上了艘渡海的船,死活不知。”乃又眉開眼笑,“昨兒已得了他的信,他在台灣府大佳臘開了四畝荒地,如今已正經拿到了良民戶籍,過幾年有了積蓄便回家來探親。可不是天大的喜事麼?”
老闆忙說:“委實是喜事!親人久離散,忽有了音訊,勝過他鄉遇故知!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弟弟必有大大的出息,來日做個大財主!”
那大嫂笑得合不攏嘴,向老闆行了個萬福:“謝您吉言!”乃一氣兒買了二十幾張好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