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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艘小船又過來了。上頭一位精壯漢子唱了起來。“赤日炎炎似火燒,野田禾稻半枯焦。農夫心內如湯煮,公子王孫把扇搖。”又是水滸中的詞兒。李國培喝令“打!”有兵士舉起□□朝那船射去。那船也一般兒靈便,在幾十艘戰船中施施然穿過,划走了。李國培便覺不好,命眾人加倍留神。
誰知等了足有小半個時辰,平安無事。李國培愈發不安,拿不準那兩艘小船是誰的人、後頭有何計策。台灣府的賈維斯可是給萬彰吃過苦頭的,最擅用水火之力。乃思忖道:“會不會走漏了消息,賈璉那兒有了防備?”
副將道:“論理說不會。不論是福州的人還是我們,都只說了我們是福建水師、入海操練的。”
李國培思忖片刻,指著地圖道:“此島之北尚有個港,不如咱們繞到這頭登岸。”海圖上寫著“雞籠港”。
眾將瞧了瞧,又想方才那兩艘小船,都贊成道:“將軍明鑑。”
李國培又命人請戴憲派來的福建水兵問,那老卒道:“這港我沒去過,聽聞乃是百年前西洋毛子建的。後我朝開國,太。祖爺派水師趕走了西洋毛子,那港便棄做漁港。後賈知府來了,說是平安港離福建和承天府都近,大力興建平安港,那塊兒便愈發沒有商賈。如今依然是個漁港。大倒是大,早年西洋人還在時也有許多西洋商船泊駐。”
李國培道:“既是西洋人建來通商的,必不會小。”
偏這會子有個將軍細看海圖,道:“大人,鄭大人此圖與咱們山上的海圖有些不同。”
李國培一瞧,雞籠港之標註委實有些不同。鄭潮兒海圖上的那港比他們自己海圖上的那港更靠西北些。井岡山海圖上標註雞籠港之處,鄭潮兒海圖上寫的是野柳港;鄭潮兒海圖上標註雞籠港之處,井岡山海圖上並無港口。且兩處的地形也不同,兩處地圖皆是雞籠港大。李國培乃問那福建水兵,那人指著鄭潮兒的海圖道:“這個對。野柳港就是個鳥不下蛋的小破港,虧得作圖師傅精細。”李國培想起這一路全靠鄭潮兒的海圖避開險灘激流,點了點頭。乃下令全軍改繞去台灣島之北端的雞籠港。
福建的船又好又快。船隊天不亮啟程,黃昏時分已將到了。李國培命兵士飽餐戰飯,預備登岸殺敵。遠遠的已望見前頭有地平線,眾將士個個精神抖擻,捏緊了手裡的長刀與西洋火。槍。
忽聞一聲炮響,驚得李國培問道:“何事?”
就看後頭烏壓壓湧出一片大船,比自己這些還大,船頭都架著西洋火炮。李國培頓時知道台灣府有防備,冷笑一聲:“難道我們沒有火炮?”台灣府的炮先到,咚咚咚如雨點射過來,可惜準頭太差,連李軍的旗杆子都沒挨著一下。李國培哈哈大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傳令“開炮!”李軍的炮手也瞄準台灣府的海船開炮了。偏李軍之炮也沒準頭,咚咚咚打了半日,非但沒擊中台灣府的船,且偏得厲害。台灣府那頭愈發來勁兒來,不要錢似的砸炮彈過來,依然砸不准。
李國培看手下人老也打不准,急了,破口大罵。乃親來到船頭大炮處踢了那炮兵一腳:“究竟是幹什麼吃的!”
炮兵冷靜道:“大人莫急,他們這火炮的准心是歪的。卑職已摸到規律了。”
李國培跌足:“他們哪裡買來的東西!”立命傳令各船炮兵,火炮準星恐怕不好。不多時,各船有消息回來,諸位炮兵皆發覺了此事,都在摸索著調準心。李國培嘆道,“都是老夫的不是。走得急切,竟沒讓大伙兒好生試驗試驗這些火炮。”
不多時,諸位炮手都摸准了火炮的脾氣,漸有打在台灣府戰船左近的。李國培哈哈大笑:“好!”說時遲那時快,一發火炮“咚”的落在他的戰船旁,驚了老傢伙一跳。再看台灣府的炮兵仿佛也找到了準星似的,旁邊那船的桅杆先中了一炮。火炮如雨點般落下。兵卒來報,又有船被打中了。李國培尚未來得及細問詳情,四處已火光沖天。
李國培急命“打!集中火力打他們那艘頭艦,掛了旗號的。”李軍幾艘船立時棄了旁的目標,炮兵齊刷刷瞄準台灣府最大的那艘艦。敵人的船雖多,唯有一艘掛了旗號,旗杆上挑的是個斗大的“吳”字。沒幾下,一發炮彈打中了那船的船頭。炮兵仿佛嚇著了,竟然撇下大炮撒腿跑了!李國培聞報哈哈大笑。
才笑了幾聲,有兵士來回:自家的船損傷厲害。李國培大急,命再打!那掛“吳”字旗的艦船讓李軍炮轟半日,晃晃悠悠的要沉。偏就在此時,將李軍包了個半圓的那些台灣府戰船上忽然全都掛了起大旗,全都是“吳”。李國培原先以為敵方首領必在那船上,而敵軍卻分毫未亂。李國培猛然打了個激靈:“不好,怕是上當了!”再看這些敵船後頭湧上來無數戰船,密密麻麻的不知數目。
手下一個將軍過來抱拳道:“大人,不好了!艙中那些火炮的炮彈,除去面上那些是好的,其餘許多都是啞炮!”
李國培大吼:“什麼?!”
那將軍跌足道:“艙中炮彈多有啞炮!外頭看不出來,裡頭的藥芯子都摻了土!縱打出去頂多當拋石機使!”
“豈有此理!”李國培急的好懸一腳跺破了船板,“老子要宰了戴憲!”
那個在他身邊的福建老兵哼了一聲:“戴憲給的能是什麼好東西!”
李國培一把抓住了老兵的衣領子:“你說什麼?戴憲怎麼不能給好東西?”
老兵嚇著了,喊道:“不干小人的事!”
李國培咬牙鬆開他:“說!”
那老兵遂道:“戴憲本是福建天字第一號官商,什麼生意都做,最愛與官府做生意。他們戴家買給官府的東西都這樣,前頭幾樣是好的,商場上管那個叫做樣品。到了正經出貨的時候悉數以次充好,要多次有多次,次得根本不能見人,橫豎價錢還是好貨的價錢。他與黃大人交好,又會拍馬屁又捨得日日送禮,黃大人也不管他。如今黃大人病了,整個福建皆由他一人做主。將軍,你又讓他給船又讓他給東西。這些又不是官府做的!少不得都是他戴家船廠做的唄~~拿著黃大人庫房裡的稅錢買他戴家船廠的船。”他指了指腳下,“我敢說,唯有這艘船是李將軍的,管保是好的;其餘那些——”他手指頭往外一圈,“十艘裡頭能有一艘好的就不錯了!”
李國培不禁怔了。半晌,森森的道:“戴憲,他敢?”
“不信您只管查去!”老兵哼道,“他連上進天子的東西都敢摻假,還有什麼是他不敢的。橫豎沒有證據,誰也拿不著他的錯。”
“啊——”李國培氣的拔出腰間佩刀朝那老兵砍去。虧得那老兵腳下靈便,“滋溜”拔腿就跑。這會子四面煙火,也沒人攔他。
李國培那心腹副將吸了幾口氣,上前勸道:“大人,既是船恐有不妥,橫豎此處離雞籠港近,趕緊先登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