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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繼成道:“榮國府三賈有文有武,怕是在我們府里之上。”
牛大太太含笑道:“外頭男人的事兒我不懂。內宅裡頭,榮國府早晚出大亂子。”乃擺手道,“這些你不必知道。好了,我已好了許多,大夫也快來了。你忙你的去。”
牛繼成哪裡敢走?非要留下,直候著太醫過來瞧過、開了方子才借送太醫出去離了他母親的院子。因心緒不寧,又暗生愧意,他沒敢回自家院子,騎著馬出了府,還不許人跟著。
信馬由韁走了一陣子,忽有人喊“借光”,有匹馬飛快從他身後跑過來。牛繼成只略往旁帶了帶,那馬便颳風般走了——馬上之人順手從他腰間摘走了一個荷包。這不是當街強搶麼?牛繼成火了,催馬追上去。那賊人見了跑得愈發快,牛繼成也追得緊,二馬便滿街亂跑。前頭那馬不留神鑽了一條小巷子,牛繼成也跟過去。繞來繞去的一個錯眼,賊人忽然不見了!牛繼成勒住韁繩四面查看,這巷子裡頭有數處院門,仿佛都是後門,只不知賊人進了哪家。
有戶人家的門“吱呀”一聲打開,裡頭出來一個戴著儒生巾的年輕人,向送客的擺手道:“客氣什麼呀~~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
那送客的聲音裡頭帶著笑意:“又讓你從後門走,跟做賊似的。”
年輕人道:“你仔細些,讓你哥哥察覺就不好玩了。”
送客的道:“他是個老大粗,斷不會察覺的。”說話間年輕人已上了馬,二人對著抱拳,送客的關門進去了。
牛繼成暗想:這兩個人鬼鬼祟祟的,說不得背著裡頭那人的哥哥在做什麼壞事。他本來心裡不自在,又才遭了搶劫還沒追回來,便無端生出幾分抱打不平之意來。遂撇下自己的荷包,催馬暗暗跟著這年輕人看看可有線索。年輕人走得不快,慢慢悠悠穿街過巷老半日,眼看前頭有個包子鋪,乃摸了摸肚子停下馬來。牛繼成也跟到包子鋪前下了馬。
走進包子鋪還沒來得及張望,那年輕人迎面笑眯眯招手:“兄台~~這裡這裡~~”牛繼成一愣。那人又喊,“我要了份三鮮包,你要什麼?”顯見是在跟他說話了。牛繼成愈發糊塗,偏那年輕人笑得極燦爛,又不好意思說不認得,只得走近前來。早有小二哥迎著他問吃什麼,牛繼成無奈,只得也要了份三鮮包。
待他坐下,那年輕人道:“這位兄台,我們本不認得,你竟一路跟著我,大約是干那行的。只是你這水平太次了,簡直想不察覺也不成。我想著,干你們這行也不容易。橫豎我肚子餓了,咱倆一道吃點子東西,回頭你再跟著我,且看能跟多久。”
牛繼成心裡明白他誤會了,又不知誤會成了什麼,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再回想自己為什麼跟著人家?只因心裡頭不自在,聽了幾句話便疑心他們弄什麼鬼,保不齊也有誤會。呆了半日,他苦笑抱拳道:“這位朋友,怕是有什麼誤會。”那人抬目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牛繼成搖搖頭,將自己因路上遭人搶了東西、跟著小賊到了那巷子並聽他與送客之人所言以為他們要為非作歹說了一遍。
對面那人瞠目結舌,許久才拍案道:“兄台,你這腦洞開得太離奇了!”乃抽了抽嘴角,“我與那位哥們商議著給他哥哥備下一份生日禮物,驚喜!偏他哥哥從前面回來了,我只能從後門出去。他哥哥若看見了我保不齊能猜出什麼來,就不成驚喜了。”
牛繼成登時紅了臉,忙站起來一躬到地:“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那人擺手道:“罷了,我也疑心你是細作。那納悶呢,哪家細作這麼笨。”忽又笑了起來。牛繼成回頭再想此事委實荒唐可笑,他二人遂隔著桌子笑了半日。
牛繼成坐下再賠不是,那人笑道:“相逢也是緣分,一道吃份包子也好。”牛繼成連連點頭。偏這會子包子上來了,那人又道,“本以為你是探子,為著在你跟前顯得斯文些——文人嘛嘿嘿——故此方才只點了一份包子。實在我都餓了,一份不夠吃。”遂又加了份包子。
牛繼成哈哈大笑:“我也不夠吃!”乃加了兩份。那人瞪了他半日。牛繼成愈發好笑。
牛繼成想著,路上有人跟著此人、他便疑心是細作,想是時常被細作跟著?內里暗暗猜度他身份,眼睛便不自主瞧了他好幾眼。那人便道:“是不是猜我是何人?何故時常有細作跟著?”牛繼成又臉紅,拱了拱手。那人笑道,“好薄的臉皮子。我叫賈琮,算是燕王心腹謀士,頗招惹細作。”
牛繼成大驚:“你是賈先生!”
賈琮沾沾自喜:“久仰大名吧?”
牛繼成趕忙打量了他會子,道:“衛若蘭說的不錯,果然是個潑皮無賴。”
賈琮哼道:“衛若蘭又背著人說我壞話。兄台你呢?既認得衛大哥,想必也不是等閒之輩。”
牛繼成遂也報了名。賈琮也打量了他片刻:“當真是久仰大名。”二人乃重新站起來見禮。
賈琮啃著包子道:“方才那塊兒,魚龍混雜,幹什麼的都有。你的荷包可要緊麼?若要緊我幫你弄回來。我那朋友在街面上有些本事。”
牛繼成想了想:“不過是幾個拿來打賞下人的小錢,罷了,不要了。”
賈琮看了他幾眼:“那些人平素不過搶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紈絝少爺,誰這麼大膽子武將也敢搶?你氣色不大好。”牛繼成忽想起方才他母親說榮國府內宅早晚出大亂子,眼神便閃了一閃。賈琮又看了看他,笑搖頭,“說起來咱們兩家也是老親,竟壓根兒不認得。”
牛繼成道:“這幾年我們府里不大好,委實攀不上。”
賈琮翻了個白眼:“拉倒吧!我小時候就不大往來了。自打我祖母……罷了,後院不靠譜,前院早晚必亂。”
牛繼成從來不曾把後院放在眼裡,不想今兒接二連三的滿耳朵都是‘後院’,不禁直了直背:“與後院什麼相干?”
賈琮莫名瞧了他一眼:“哈?喂,你多大了?不知道嗎?”
牛繼成道:“我本堂堂男子,不曾留意後院。”
賈琮面色古怪,半晌才說:“你命真好,大概是武行的賈寶玉吧。”
牛繼成遲疑片刻道:“賈兄弟……不是在誇我吧。你們家那位神瑛侍者仿佛不大懂事。”
“他那叫不大懂事?”賈琮哂笑道,“他從前就是個白痴!現在也好不了多少。除了詩文寫得極好,其餘都跟個二傻子似的。”乃詭異的瞟了牛繼成一眼,“該不會行二的都是二傻子吧。”牛繼成面色沉了下來。賈琮癟癟嘴,“身為鎮國府長房的兒子,能說出‘不曾留意後院’這樣的話來,你也比賈寶玉好不到哪裡去。罷了!”他啃了口包子,“橫豎今兒沒事。我告訴你,咱們兩家少了往來,是因為我祖父去世,我祖母心眼子太偏、喜歡我二叔不喜歡我爹。我爹從武、二叔從文,雖然二人都本事平平。我祖母為了替二叔鋪路,漸漸斷了與武將家族的往來。你大哥是從文的吧?我家璉二哥哥寶二哥哥都與他有交情。你是學武的吧?我年幼時也習武的,根本不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