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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豐思忖道:“委實不容易。我方才想了會子,沒想出法子來。”

    他遂與賈琮湊在一處商議如何將哄騙郭老爺、硬給人家換個老子,商議了大半日仍沒個好法子。陳瑞錦倒是無事人一般出去鎮上閒逛去了。

    到了日頭西墜之時,陳瑞錦回來向賈敘使了個眼色;賈敘見那小男孩又在發愣,便帶了他出去走走。才剛出門走了十幾步便遇上郭老爺。不待他開口,賈敘直言道:“郭樞死後是我替他收的屍,依著上頭的意思葬在了京郊一處風水寶地。”

    郭老爺默然片刻,深施一禮。賈敘上下打量了郭老爺片刻,張了張嘴,又閉上了。過了會子問道:“郭三水的屍身你可找到了?”郭老爺搖頭。賈敘遂與他說了大致所在,道:“人既沒了,早些入土為安的好。”

    郭老爺半垂著頭沒問郭三水是怎麼沒的,道:“那位先生說,我父之仇不是蜀王。”

    “那事兒最初便是我在查。”賈敘道,“不會是蜀王與義忠親王餘部所為。”他遂拉著小男孩在路邊一株大槐樹下盤腿兒坐著,又一指自己身邊。郭老爺也坐下了。賈敘細述了當年他得到急報趕去查看郭家滅門案之事。末了道,“聖人……太上皇大怒,下旨嚴辦兇手。此事查了許多年……那會子太上皇還是聖人,合了舉國之力追查,終究沒半點線索。只能斷定,不是復仇,是滅口。郭樞本來知道的就多,又聰慧絕倫,一點子蛛絲馬跡他便能推斷出全局。當年朝廷亂得一言難盡,是個王爺、大將、地方要員都可能有反心,縱沒有反心也不定做了多少違法之事。若要清點可能滅口郭先生之人,能將舉國權貴算進去一大半。聖人後來便不讓查了。”言罷,長嘆一聲。  

    郭老爺思忖片刻,問道:“敢問大人是?”

    賈敘擺手道:“我如今不過是個尋常的鏢師罷了,還談什麼大人。”乃從袖中取出一物給他瞧了一眼,又收了起來。郭老爺看得分明,錦衣衛的腰牌,銀的。這位大人曾是錦衣衛千戶。三人默然坐了半日,賈敘又嘆一聲,“一朝天子一朝臣。我與郭樞喝過好幾次酒呢。”

    郭老爺問道:“我爹……當年是個什麼樣?”

    賈敘抬目遠眺,笑道:“濃眉大眼,四四方方一張國字臉,三縷長須,只差沒把‘忠臣’兩個字刻在額頭上,是個王爺都想收他做謀士。只沒什么女人緣,他的女人都是王爺們送的。反倒是他身邊那個郭三水,年輕時俊眉修目的當真好看,整個京城都知道他的風流名聲。因他弓箭射的好,粉頭們都把他比作水滸裡頭的浪子燕青,連郡主都險些垂青了他。他倒是知道身份,嚇得再不敢見郡主的面。如今老了,人都瘦成了竹竿子,眉眼兒也刻薄了許多。”他乃輕嘆一聲,“不想浪子一般的郭三水是個忠心的,郭樞卻把義忠親王給賣了。真真人不可貌相。”又看了郭老爺一眼,起身拉著那男孩走了。  

    男孩回頭再三看郭老爺,問賈敘道:“那是我爹麼?”

    “嗯。是你親爹。”

    男孩又回頭,郭老爺仍舊坐在樹下一動不動。走出來老遠,聽見後頭一聲嘶喊,如同狼嚎一般。

    二人回到袁家,賈琮與劉豐已大略編排好了如何哄郭老爺,便說給賈敘聽。他二人口舌都幹了,問道:“編排得還圓麼?”

    賈敘道:“圓。只是太圓了,反倒像是編的。你自己不是說過?哄人要九分真一分假。”

    賈琮無辜道:“這事兒太沒影了,全都是假的,沒法子真啊!”

    賈敘道:“我已哄過他了。”

    “啊?您老怎麼說的?”

    賈敘淡然道:“說他長得不像郭樞年輕的時候,像郭三水。”賈琮劉豐靜了片刻,齊聲大笑。

    次日,郭家開始操辦郭老太爺喪事。因郭家本是富戶,喪事極熱鬧,十里八鄉都聽說了,得過郭老太爺好處的人皆趕來在靈前磕頭,哭聲老遠便可聽見。  

    賈琮等人在袁家耗了兩日。賈敘看好的那個姓袁的孩子應下同他們一道走,賈敘收了個小尾巴。乃問他叫什麼,說是還沒起名兒,只有個小名叫狗子。賈琮想起楊嵩小名大狗子,嘿嘿了兩聲。

    賈敘道:“要不你替他取個大名兒?”

    “好啊!”賈琮惡趣味上來了,拿手指頭蘸水在案上寫了兩個字:世凱。

    賈敘看了說:“名字挺好,你笑什麼?”

    “沒什麼啊~~”

    次日一早,幾個人收拾行裝辭行。出到門外,袁家那大女兒忽然悄悄抓了陳瑞錦的衣襟問道:“姑娘,我弟弟今兒一早便不見了。”

    陳瑞錦問道:“你知道他去了哪裡麼?”

    小姑娘低頭道:“他昨晚上說了要去給郭老太爺磕頭,我恐怕他不會回來了。”

    陳瑞錦思忖片刻道:“他親爹會好生待他的。”小姑娘登時湧出淚來。

    他們本來是想先去廣元的,經此一事,遂改作先去成都。  

    這日下午,蜀王正與一眾心腹議事,忽有人來報:“王爺,外頭來了個書生,灰頭土臉的,說有急事要見王爺。他也沒帶著帖子,在門房那兒現寫了一張。”乃將帖子呈了上來。

    蜀王一瞧,上頭是四個字:金陵賈琮,大喜:“快快請進來!”

    不多時,賈琮進來了,果然滿面風塵,見了蜀王深施一禮:“王爺,晚生有要事說與王爺,還請單獨說話。”

    蜀王本來笑容滿面,聞言一驚。看賈琮包子臉繃得跟隔夜的包子一般冷硬,忙命旁人快快撤下。賈琮名聲大,眾人難免一個個回頭瞧他,跟瞧猴子似的。賈琮只管負手而立、一動不動,腦子裡想著林海平素的架勢。

    一時旁人都走了,賈琮又一躬到地:“王爺,晚生失禮了。”乃走上前來,湊到蜀王耳邊低聲說,“蜀王府中恐怕有人偷偷挖了機關地道。”

    蜀王大驚:“什麼!”

    賈琮又咬耳朵:“晚生說的是‘偷偷挖’。假如王爺本來也挖了地道,那必然還有另一條。保不齊還不止一條。”  

    蜀王一把拽住他低語:“你覺得此處也不是講話之所麼?”

    賈琮微微點頭,想了想道:“去武侯祠吧,那兒不會有人動手腳的。”

    蜀王嚇得連衣裳都沒換,點起親衛便與賈琮一道出了府。半道上賈琮嘆道:“方才應當在你們府里抹把臉的,這模樣進諸葛丞相祠堂有點子大不敬。”蜀王忙命大伙兒暫住一住,就在路邊尋了戶人家,讓賈琮略漱洗了一番。賈琮還從隨身的包袱裡頭尋了身乾淨儒衫換上,在井邊照了照,笑道,“有臉去見孔明先生了。”蜀王在旁含笑點頭。

    二人遂一路到了武侯祠,先給諸葛亮上了香,與守祠堂的老道士閒聊了幾句,便去後頭走走。因他們來之前已遣人快馬過來將尋常遊客清空了,蜀王命親衛遠遠的綴著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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