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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不禁笑道:“他才幾個錢,還不是他老子的。”遂里里外外查看一回,越看越滿意。乃稍作收拾,便往榮國府去了。
一時賈母聞報說林姑爺來了,長嘆一聲,打起精神來命人快請進來。
因恐她囉嗦,賈赦老早便告訴她林海只在這一兩日回京,且人家連房子都收拾好了,只怕當日就會來接黛玉回去的。賈母聞言躊躇了片刻,問道:“老大,依你看,兩個玉兒的事兒,能成嗎?”
賈赦瞪直了眼,好半天才問:“老太太指的兩個玉兒,莫非是寶玉和林丫頭?”
賈母道:“自然是他兩個。他們自幼一起長大,性情相投……”
賈赦忍不住打斷:“老祖宗,恕兒子莽撞,寶玉與林丫頭身份上差得多了些。如海在聖人跟前那分量,林丫頭當個太子妃都沒問題;老二的官位太低了些……”他忍了片刻,終於伸出三根手指頭來,“比璉兒都低了三級!!如海此次回京定然還有的升。”
賈母怔了怔,強辯道:“宮中是何等模樣你哪裡知道……黛玉那乾淨性子如何去的。寶玉終究是咱們榮國府嫡出的小爺,哪裡配不上了?”
賈赦也怔了怔,沒想到她這般認死理兒,只得道:“老祖宗非不死心,橫豎如海要來接女兒的,順帶問問他便是。只千萬別把我扯進去,我一不瞎二不傻,我瞧著他兩個半分不合適。”賈母氣的臭罵了他一頓。
她果然不死心,命人給寶玉捎信,讓他今兒回來一趟。那去給寶玉傳話的本是外頭專門負責跑腿的,乃先有人將此事回給了賈赦。因寶玉自打去了書院整個人都靠譜了許多,賈赦看他比從前順眼;又因他是賈府男丁、比不得老太太不過是一深宅夫人,顏面頗為要緊;故賈赦聞報,便命那小子外頭逛逛、不必往寶二爺那裡去,回來只說把信兒帶到了便是。因此寶玉壓根沒有得到賈母的信兒,自然也沒回府。
待林海進來拜見賈母,賈母心中極為惆悵。坐了片刻乃道:“姑爺,玉兒在我們府里這些年,我老婆子實在喜歡的緊。”
林海忙道:“承蒙岳母悉心照看教養小女,小婿感激不盡。”
賈母拭淚道:“你一來就要把這孩子接走,我心裡委實捨不得。”
林海道:“橫豎我如今已回京了,往來也方便,玉兒自會時常來看望岳母的。”
賈母忙道:“我使人去接她你可不許攔著!”
林海猶豫了會子道:“玉兒得空必來看望岳母並姐妹們。”
賈母點點頭:“另有一事我想與你商議。”她又停下來想了想,慢慢的道,“寶玉這孩子是個有來歷的,打出娘胎便銜著一塊通靈寶玉,這可是曠古未見的奇聞……”
她還沒說完,只聽外頭有人“哎呦”了一聲:“琮三爺這是打哪兒冒出來的?唬了我一跳。”只得先住了嘴。
原來賈琮恐怕林海面子薄,應付賈母這樣的賴皮會不舒服,故此早早躲在賈母院子裡;也在賈母身邊買通了兩個機靈小丫頭。賈母方才提到“你可不許攔著”的時候,有個丫頭記得姐姐說過,但凡瞧林大人面色有些不好看便打暗號,故此向在外頭侍立著的那一個打了暗號,那一個忙走出來給賈琮打暗號。
只見賈琮歡歡喜喜蹦了進來:“給老祖宗請安!林姑父你比早上又帥了三分!”
林海已猜出來賈母想說什麼了,心裡正不痛快,面色也沉了下去;見了他立時笑起來:“你是愈發淘氣了。”
賈琮做了個鬼臉兒,抬頭瞧了瞧賈母:“怎麼老祖宗仿佛不高興?是因為姑父要接林姐姐回家捨不得麼?”
林海趕緊就坡下驢:“岳母放心,小婿得空必然領著玉兒來探望岳母。”
賈母瞧他那滿臉如釋重負的模樣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不禁惱了。又看他師徒兩個一唱一和的,心中愈發不甘,遂說:“老婆子仍有一事想求姑爺,還望姑爺相助。”
林海一聽是“相助”,那必然不是婚事了?趕忙道:“請岳母吩咐!”
賈母道:“教琮哥兒環哥兒的那位蘇先生聽聞是你舉薦的?寶玉是他二人的哥哥,論理也應當先由著寶玉才是!長幼有序,怎麼先給兩個小的舉薦先生呢?還望賢婿去那蘇先生跟前也替寶玉舉薦一回,讓他們兄弟同門才是。”
林海整個人立時呆住了!儀態都不顧不上,張了半日的嘴。
賈琮反應快得多,立時喊道:“萬萬使不得!那寶玉□□。後不必見人了!”
賈母怒道:“怎麼就見不得人了?你們兄弟同門豈非一段佳話?莫非你得了好先生、你哥哥便不能得了?”
賈琮站起來正色道:“寶玉哥哥如今在雲台書院念書,他們院長許任方先生乃是當朝大儒,桃李滿天下。寶玉哥哥又因前些日子遭了冤案,許先生特誇獎過他‘遇冤不躁、有君子之風’,如今是他們整個書院的楷模。偏許先生前腳剛誇過他,他後腳竟是換了師門!恐怕不止得罪許先生而已,整個雲台書院都要視他如叛徒了。那書院可是人才輩出的,如今朝中許多大人皆是同門、從京官到地方大員皆有。若當了雲台書院的叛徒,寶玉哥哥今後當真不用在朝廷混了,一人一腳也足夠踩死他。”
賈母一怔。
林海忙說:“很是。蘇錚縱然再如何護著弟子也抗不得雲台書院那般大的一個書院,他不過是個書呆子罷了。弟子無故轉換師門本為儒林大忌,何況許先生才讚許過寶玉的。”
賈母聽他二人說的正兒八經,聽起來又極為嚴重,不由得默然。好一會子才道:“那書院終歸只是書院,他又是不院長的親傳弟子……既然許先生才讚許過他,且多等些時日,眾人將此事淡忘些再說吧。”
林海見她仍不死心,不禁皺眉,才要說話,賈琮偷偷拽了拽他的衣角,道:“老祖宗說的是,過兩年再說。”
賈母見兩件事都沒辦成,寶玉又沒回來,心中煩悶,面上遂露出疲態來。
賈琮勸道:“老祖宗何須日日為寶玉哥哥憂心忡忡。他若自己沒本事,你把天替他拆了也沒用;他如今已是日日受先生誇讚、院長賞識、同學擁護了,老祖宗只管吃酒看戲享清福、預備好賞錢等他來日高中賞給報喜的便是,還煩惱什麼呢?”
後頭那兩句最是賈母愛聽的。這般話從前都是王熙鳳說的,如今因萌兒太小,賈琮沒事又去挑唆幾句“孩子越小越離不得娘、不然將來會喜歡乳母勝過親娘”,她連管家的事兒都沒再攬上。橫豎如今當家的是迎春,迎春對她這個嫂子並一雙侄兒侄女尤為照看;她一個姑娘家早晚要嫁出去的。待萌兒大了些,迎春的親事也該定了,榮國府還是她王熙鳳的。故此賈母跟前最後一個奉承她開心的人都沒了,這一年多極為寥落。好久不曾聽到這話,驟然聽起來實在順耳。賈母登時笑開了眉眼:“你說的是,寶玉是個有造化的,你們兄弟同心起來咱們家裡才有望,可莫要學你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