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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先生低聲道:“我們總覺得,太上皇沒死。我們如今不過是暫留在太皇太后左右等他老人家回宮罷了。”
賈琮瞥了他一眼:“太上皇和太皇太后不是一夥的好吧……再說,既這麼著,你們不是應該走遍海角天涯去找他、救他嗎?巴巴兒等著難道他會憑空出現?說不定他日夜盼著你們呢,跟唐僧被妖精捆在洞裡天天盼孫悟空似的。這事兒本該是劉登喜做的,他不是早死了麼。”
柳先生苦笑道:“我柳家多年前早已立下重誓,無旨不得出宮。”
賈琮抿了抿嘴:“找小聖人去討要個聖旨不就得了?”
柳先生默然片刻,道:“我曾討過。小聖人不肯給。”
賈琮怔了:“為什麼?”
“他怕我們走了燕王殺他。”
賈琮捂臉,半晌才說:“你說得對,這孩子果然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太皇太后想來也是不肯給懿旨了?”柳先生苦笑。“好吧。”賈琮聳聳肩,“那你們就熬到太皇太后西歸吧,過些年沒了主子還不是一樣要散架。”
柳先生緩緩的道:“只是她老人家近日不肯信我們了,怕是連這些年都熬不成。故此我才來尋賈先生。素聞賈先生乃天人下界,主意如天馬行空、不拘於俗念。可有法子讓她老人家去了疑心?”
賈琮嗤道:“柳先生,您逗我玩?那種是非不分的老女人,保不齊都心理變態了,還指望她?而且你們也不過是因為祖上起了誓、不方便有違罷了,又不是真心實意想奉她為主。依我說,管她信不信你們,乾耗幾年便罷了。大家都住在宮中做個鄰居,你們護衛她與小聖人的安全、不讓燕王和刺客暗算了他們性命,算是交了個房租。她一死,”賈琮拍手道,“好一似食盡飛鳥各投林,”他又兩手一攤,“落了片茫茫大地真乾淨。”
柳先生思忖良久:“沒有別的出路了?”
賈琮道:“在宮中熬足日子好散夥、尋個僻靜之處等真命天子、投靠燕王,這三條都是出路。”
柳先生長嘆一聲,拱了拱手:“多謝賈先生,叨擾了。”
賈琮跟著嘆了一聲,揮揮手:“再見。”他伸出手指頭當空彈了一下,如同彈倒一座積木房子。
正文 第446章
賈琮費了半日的舌頭將柳老頭糊弄走了,出屋子找陳瑞錦,迎頭就問:“奧格瑞瑪這會子如何?”奧格瑞瑪是魔獸裡頭獸人的主城,他在跟陳瑞錦打暗號問她房樑上屋頂上可趴了什麼不明生物沒有。
陳瑞錦含笑道:“極乾淨。”
賈琮便放下心來,擠了擠眼,轉頭去院子裡尋林鸞。他一壁接過賈玦一壁說:“煩勞林小姐幫個忙,去找那個金婆子說句話。”誰知賈玦跟她玩熟了,不要賈琮,抱著她的脖子不肯放。賈琮指了指小方桌上的點心向賈玦道,“吃不吃?你不吃我吃,一塊也不給你。”賈玦自然知道琮三哥哥極是個能吃的!登時撒開手跳下地去直撲點心盤子。
林鸞看著那孩子抿嘴一笑,問道:“三爺讓我說什麼?”
“你只說,我跟一個六十多歲的柳先生閉門講半日的話之後問你,‘怎麼理國府說隱鳳居是他們家的。’你說分明是太皇太后與燕王合夥的。我說,‘人家柳家都來人道歉了,說上回是誤會,王爺也知道。那鋪子和太皇太后沒半個銅錢的瓜葛,帳冊子都在理國府呢。’大約這些便可以了。”林鸞應下,略整了整衣衫走了。
陳瑞錦乃問道:“你已明白施黎搗的什麼鬼了麼?”
賈琮點點頭:“離間計。方才我讓林鸞傳出去的那幾句話就是最後一根稻草。”
開國之初,柳家兩兄弟柳可信柳可立皆有大功。因柳可信那一支統領的是大內護衛,務必與柳可立那一支斷了往來。人家是親兄弟,哪兒能真的斷呢?只暗暗往來罷了。太。祖爺縱然再信得過柳可信,也少不得會丟幾個探子去柳可立府上。這兩支的“暗暗往來”怕是暗到了偷情的地步,除了當家人,連兒孫都不知道。後來,榮華富貴理國府與其餘七公府上一樣,也一代不如一代了。
三四年前,太皇太后偷運宮中之物出來賣乃是大內柳家出的力氣。此事機密,理國府的人又不怎麼靠譜,大內柳家不曾告訴他們真相。只說開個鋪子,借用理國府一些勢力。理國公柳彪以為,從前兩支不敢往來是因為天家不許;如今宮中已沒了正經皇帝,說不得大內那一支沒人管的住、可以肆意妄為了。他自然知道那一支比自家兒孫強得多,必使了十足的力氣幫襯。故而隱鳳居生意不錯,且敢上門惹事的都被理國府清理了。鋪子裡的人卻是太皇太后的,沒大內柳家什麼事。
然而京城終究還是有理國府也壓不住的主,比如燕王的兒子。施黎設計誘趙承夜圍榮國府,又暗殺了那大掌柜,都逼得趙承、馮紫英等人不得不將隱鳳居鬧到司徒磐跟前去,司徒磐少不得會命人徹查。太皇太后盜賣宮中物品之事不能暴露,否則司徒磐不會放過她的。柳家若想保住她,除了自家出來頂罪已經沒有別的法子可使了。
如此一來,不論隱鳳居真正是誰的——理國府說這是我們家大內那支的產業,燕王說這是柳家大內那支的產業。隱鳳居主事的大掌柜遇刺身亡,又因紫禁城外的宅子被奪而斷了與宮中的往來,這鋪子名正言順、從名頭到內里都變成柳家的了。何況這會子隱鳳居的夥計還扣在馮紫英手上沒放呢。太皇太后但凡極信任柳家,自然明白這些皆是不得已而為之;若不信,則一切都是柳家乾的、其目的就是想借司徒磐之手奪走隱鳳居、霸占她的錢財和產業,她自己唯有吃啞巴虧。柳家就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此計最麻煩的是柳家真心實意想替太皇太后背黑鍋,並不想要隱鳳居。所以,須得讓他們或是有口難言、或是心灰意冷不想再解釋。再忠的忠心也當不得沒完沒了被冤枉。
賈琮說完吹了聲口哨:“夜太長月光都會冷掉。”
陳瑞錦瞧了他一眼:“又是後世的話?”
“仿佛是歌詞,記不太清了。”賈琮道,“好像是勸年輕人談戀愛不要談太久,早點結婚。”陳瑞錦忍俊不禁。賈琮瞧她那模樣實在好看,忍不住湊上去偷了個香,拔腿就跑。陳瑞錦在後頭嗔了他一眼。
大內柳家最終並未尋司徒磐幫忙要回紫禁城外的那宅子,只將此事捅給了世子下頭的人;世子幕僚又丟給趙承。趙承頭皮發麻,辦也不是、不辦也不是,遂偷偷捅給了一位新上任的御史。這御史初生牛犢不怕虎,參了三殿下一本。司徒磐果然惱了。從前劉登喜壓在他頭上那麼些年,他本來就不喜歡閹人,不想如今連閹人都能帶著惡奴強搶民宅了!無法無天了不是?立命人去老三府里捉拿那太監。
有人快馬趕著給三殿下報信,他大驚,喊道:“快殺了那閹貨!”其啞姬馬氏可巧在旁,使勁兒擺手,提起筆來刷刷寫了一大片。老三看了連連點頭,“愛姬真乃女中諸葛是也。”馬氏婉轉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