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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鴇子趕忙答應。因知道他是怡紅院的少東家,順帶告訴他今兒怡紅院來了兩個人,坐下吃了盞茶便走了。賈琮忙問什麼人。老鴇子道:“一個只得十二三歲,瞧那伶俐勁兒當是怡紅院的。那一個規規矩矩、不擅風情,倒像是正經人家的丫鬟。”賈琮登時信了柳老爺子一大半,坐著想了想,拍馬趕去怡紅院了。
待他從怡紅院問了半日的話回到梨香院,進門便嚇了一跳。院子裡不知幾個人混戰成一個圈兒;賈環陳瑞錦在旁站著,瞧姿勢手裡都捏了火。槍。柳老爺子端坐於楠木交椅上,身後站著兩個白鬍子老頭。並有上回他們救的那個粉頭蔓蔓的兒子金根,驚慌失措跌坐於地也不知傻了多久。
賈琮大喊一聲:“住手!”沒人搭理他。他遂掏出懷內的轉輪手。槍朝天鳴示,“砰”的一響。
柳老爺子這才慢條斯理的說:“住手。”
混戰的眾人登時住了手。賈琮一看,柳小七與施黎被七八個黑衣人圍在當中,全都掛了彩。自打頭一回認得施黎還沒見他如此狼狽過。衣衫已經破成襤褸不說,身上也傷了數處,頭髮還被削掉了兩塊,瞧著甚是喜感。柳小七平素也是高冷的少俠模樣,這回傷得顯見比施黎重,黑衣人一散便坐在地上了。見他坐下,施黎也坐下,喘著氣道:“麻瓜你個豬頭!上了人家的當也不知道!”
賈琮頓時猜了個大概。小金根知道他二人的住處,聽了賈琮方才的話,以為他有什麼要緊事,連夜跑去告訴了柳小七。他二人也不知榮國府出了何事,趕緊過來。不想柳老爺子方才跟蹤了自己,聽見自己吩咐那暗窯子的老鴇子讓柳小七來一趟,遂在梨香院左近設下埋伏,將柳小七與施黎兜了個正著。
賈琮背著胳膊溜達過去瞧了瞧他二人,嘖嘖道:“巫師又怎麼樣?還不是讓人捅這麼多窟窿、等這麻瓜我來幫忙。喂,要喊大夫麼?”
“廢話!”施黎哼道,“快讓狗腿子去砸醫館的門!”
陳瑞錦道:“我先瞧瞧,我學了些醫。”
施黎道:“小七傷的重些。”
“知道。”陳瑞錦便上前來替他二人瞧傷,圍著的黑衣人也不動彈。
賈琮先命人上左近的醫館去砸門請大夫,又打發了另一個小廝騎馬去請太醫,方回頭向賈環道:“談判得勢力相當才行。咱們這邊本沒幾個人,這兩貨還傷著。護著你媳婦的人還沒走吧,借鍾老爺子來仗個勢行不?”
賈環想了想:“大概沒什麼問題,我去跟建安打個商量。”乃起身走了。黑衣人也不攔著他。
陳瑞錦命幾個小廝:“去裡頭抬藤條春凳出來。”眾人一陣忙活,可算抬了兩個傷員進屋,陳瑞錦先治著,金根那孩子一言不發緊緊跟著。
賈琮這才轉身走到柳老爺子身邊拱手道:“您老人家有兩下子。往年都是我給人家挖坑的,今兒可算讓您老坑了一回。不說廢話了。小七離家出走您老覺得沒面子,想修理他一頓出氣,可以理解。現在人也傷了、氣也出了,還有什麼要求乾脆提吧。”
柳老爺子慢慢的道:“老夫何嘗有什麼要求?多謝陳姑娘幫著小七治傷。其實不用勞頓她,待會兒我們帶回家便是。”
賈琮道:“別的好談,小七我是不會讓你帶走的。”
柳老爺子冷笑道:“我非要帶走呢?”
賈琮攤手道:“我能挑唆燕王殺了小聖人和太皇太后,這兩條夠用來做威脅嗎?”
柳老爺子拍案:“大膽!”
賈琮聳肩道:“我打小膽子就很大。老爺子,人生在世,許多人是可以對不起的,但朋友不行。今兒是我把小七坑了,我得親自護著他這一回。”
柳老爺子冷笑道:“依著你的本事,想攔住老夫?”
賈琮抬了抬下巴:“喏,環哥哥請救兵去了,建安公主的人馬上就到。要不等鍾老將軍來了咱們二人再談判?你們家的人見識過他的本事。”
柳老爺子哈哈大笑:“也罷,就等他來。”
“我去裡頭看看他二人傷勢如何,老鍾來了喊我。”賈琮一骨碌進去。
柳家的人並不介意。賈家只有一個陳瑞錦有些本事,她還在忙著給那二位治傷;建安公主身邊的人左不過是廬王派來送嫁的,廬王手裡能有幾個高手?故此柳老爺子穩坐釣魚台,半分不急。不多時,外頭腳步聲起。柳老爺子聽了聽,雖齊整,都是些尋常的兵卒,沒有高手。
院門大開,外頭魚貫而入數十名武士,領頭的便是前些日子在戚氏家護著建安公主的鐘老將軍。柳老爺子登時知道上當了!這些武士個個頂盔摜甲,臉上帶了面罩,手持烏油油的西洋火。槍,身後還背著另外一把,嘩啦啦圍了個圈子將柳家一群手無寸鐵的大內護衛困在當中。
賈琮得意洋洋的聲音從裡頭傳來:“方才我們一直在提醒老爺子,鍾老將軍是個‘將軍’!你見過手下沒兵的將軍麼?”他笑呵呵負手走了出來,“現在咱們可以開始談判了吧。”
柳老爺子瞧了瞧他:“你還敢殺老夫不成?”
賈琮微笑道:“我是榮國公賈赦的兒子,老爺子你是平民百姓,為什麼不敢?鍾老將軍也是正經的廬國將軍,領軍餉的。哦,一個多時辰之前您老就在這院子裡親口告訴我,你們家祖上犯了大罪,當年就該滿門抄斬。那就更沒什麼不敢的了,還省了幫你們家去向小聖人求旨赦罪的力氣。”
柳老爺子道:“多謝賈先生,不必了。他也不過是個尋常皇子、讓逆賊扶上位的罷了。”
賈琮聳肩道:“那老爺子覺得誰是名正言順的?陳王?當年周大梅跟陳王走了,您老怎麼沒一道跟著?”
柳老爺子道:“如今天下無主,此事不必再議。”
“好,不說這個。那咱們接著聊一個多時辰以前的話題。”賈琮大聲道,“自古以來,發配充軍的刑徒少有牽連後代的;縱有,也只牽連當時已經出生的那些,不會算上發配後在邊疆出生的那些。遇上朝廷大赦,統統都可以回鄉。這是事實吧。若是柳可信老前輩犯了大罪——雖不知是什麼,左不過行刺聖人罷了。他自身已死,罪過按理說也就消了。縱然沒有,老爺子現在覺得,你們家這幾代人的救駕之功,可能抵消了祖輩之罪麼?”他一氣兒說了這麼一大串,柳老爺子數次想打斷,他皆置之不理。
柳老爺子道:“小七的事於此無干。”
“豈能無干?”賈琮道,“小七才十七歲,離家出走無非是為了將來能有個媳婦、生個兒子,偏生你們家的家規是不許娶妻、女人由皇宮配給。現在你們已經離宮了,沒人白送你們家女人了,老爺子又不肯改家規。他也是沒法子好麼?柳四哥離家出走是因為有人欺負他女兒,他保護了女兒兩下就被您老上了家法。早先你們家不養女兒那是宮中幫你們養,如今沒人幫養了還不許人家自己養?再說他也沒給過女兒的母親錢財,只是保護了一下而已。老爺子,我知道這個世界是不講道理的,但是總得講點天性。吧。”末了還攤手,“您瞧,您老好幾回想不讓我說下去了,是不想這些話讓後輩們聽見吧。他們是不是根本不知道柳家為什麼要做大內護衛、為什麼不許娶媳婦?為什麼柳四哥、小七和柳鵠要離家出走?紙里包不住火,您老還打算瞞著他們一輩子麼?”話音剛落,那些黑衣人齊刷刷瞧著柳老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