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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照片送到成都。蜀王心中暗罵, 仍派人送了兩套給父母, 並送一套去世子府、一套給裘氏之大伯父裘良。裘家兄弟看著照片, 懸了兩三個月的心可算放下。
只是他們侄女裘氏穿鳳袍拍照後,又覺得龍袍更好看,遂也穿龍袍拍了幾張。裘行正在旁探頭,皺眉道:“妹子穿龍袍,似有大不敬之嫌。”
裘良嘆道:“難道穿鳳袍就敬了?皇宮裡頭早就讓遊客穿假龍袍坐真龍椅拍照了。天家威信掃地多年矣。”
後又看到幾張照片, 乃是司徒岑兩口子與小聖人兩口子在大明宮合影。有四個人都穿龍袍的、也有兩龍袍兩鳳袍的,笑得花枝亂顫。
裘氏亦送了信回家。說京城一切新奇,姓司徒的連大帶小、不過三四日功夫便樂不思蜀了。他們家老二進京當日跟世女賈定邦打了一架,還打輸了, 賈定邦還比他小。遂立誓定要好生習武, 再不輸給女孩子。結果第二日又輸給了賈維斯的侄女, 氣得沒吃午飯。老大起初仰慕故宮博物館的館長助理賀小南,不曾想人家業已成親。他不服氣,非要見見人家丈夫。那丈夫姓柳,是個軍官,模樣俊朗武藝高強。老大立時拋棄賀助理轉而崇拜柳連長,決意日後考軍校、到他麾下當兵。老三恨不得乾脆住在小吃一條街,還差點了認攝政王妃的妹子當乾媽。別誤會,不與王妃相干。這位陳姑奶奶做的點心占了京中一絕。裘氏自己也琢磨著,等孩子們都適應了,去聯邦政府撈個官兒做做。
因聯邦的軍制與蜀國全然不同,裘三將軍全家男子都上軍校培訓去了,故此信寫得簡略。只有一條要緊:當日跟著他們逼宮的幾位副將還在牢里關著,煩勞裘良設法弄出來、讓賈氏馬行將他們連同家眷一道送進京去。
裘家女眷平素跟著裘氏四處走動,暫沒想好日後做什麼。橫豎裘三太太明著說:京城真好,各色想不到的便宜,不願回成都了。不過她列了張單子,托裘良太太幫她去原先府上取些東西。
傳看完書信,裘家幾個人面面相覷無言以對。良久,裘行正道:“其實……我從秦國回來之前,長安也大略有了這般勢頭。”
裘良拿起侄女和“皇后”穿男式西洋禮服坐在可可茶鋪的合影端詳半日,道:“依你們看,這司徒家的江山可還能興起麼?”
裘行正搖頭道:“爹,合家大小、遠近親友,哪個不知我三嬸娘是個最規矩不過的規矩人。才剛到京城就成這模樣了。人心一放出去,就跟離籠的鳥兒似的,再收不回來。再者,阿岑在蜀國是王弟啊!他都覺得京城好,還有什麼可琢磨的?”
裘二老爺望著京城街景的照片道:“京城倒沒怎麼變。”
裘行正道:“這是老城區,有個什麼古建築保護條例。燕國朝廷還另建了新城區,與這些全然不同。您老看看報紙便知道了。”
裘良道:“房屋街市大略沒變,人可變多了。你瞧瞧,不論男女老少都穿著南服,就數不出幾個穿像樣衣裳的。還有這什麼自行車,咱們也就幾個少爺騎著玩玩,他們滿街都是。”
裘行正指一張照片道:“自行車連長安都開始提倡普及了,京城滿街跑汽車。爹,我要是尋常百姓我也想去燕國。”
裘良的長子也道:“單看這些照片我都想去燕國。”
裘行正忽然想起一事,讓僕人去他院子取《杭州周報》來。一時報紙送到,裘行正翻到一版指道:“這是一則GG。”眾人一看,原來是杭州旅遊局發的,說是西湖照相館新出了一項服務,可以穿龍袍在西湖上拍照,並附了幾張工作人員穿龍袍的照片拼圖。裘良悵然長嘆。
京中照片自然也進了世子府,世子與幕僚們一道瞧新鮮。見司徒岑全家個個精神,世子心下略安。
正議論著,安姑娘來了。她穿了身南邊款式的衣裳向安學敏招手笑道:“大哥,昨兒我采了些新鮮桂花做酥糖,你嘗嘗!”
眾人一瞧,她身後那乳母挽著個不小的食盒,都笑道:“見者有份!”
安學敏橫了他們一眼:“好妹子,我都跟你說幾回了。好吃的只送到我實驗室去,沒他們的份。”
安姑娘含笑隨意張望,一眼看見世子坐在主位上看照片,童不野立在他身後扒拉著他的肩膀探頭,牙關暗咬。遂先走到安學敏身旁。“大哥先挑,挑剩下的才給旁人。”
眾人笑道:“讓他挑讓他挑,都是酥糖,味道還不同麼。”
只見那乳母掀開食盒蓋子,露出一層六個格子。安姑娘指道:“這個最甜。依序轉過來,這個糖最少。”
安學敏道:“我不大愛吃極甜之物。糖少的給我,旁的他們分去。”
遂鬧哄哄的分酥糖。待走到世子身旁,童不野先笑道:“我愛吃甜的,最甜的那種。能拿幾塊?”
安姑娘道:“這麼多人,縱是童娘子也只能拿兩塊。”
世子道:“我那兩塊給你,只是你莫一氣兒吃乾淨,回頭吃不下飯。”童不野忙不迭的答應。
丁眉在旁道:“那你不該這會子就告訴她。先留下兩塊,等下午再給她。不然散會之前指定就沒了,你信不?”
童不野忙說:“才不會,我留兩塊下午吃!”一壁說,一壁挑了四塊最甜的擱在自己盤子裡。“多謝安姑娘!”安姑娘含笑點點頭往下一位而去,手指頭掐手心掐得生疼。
才一會子功夫酥糖分完,安姑娘告辭。才剛出去門口,屋內世子道:“三叔還捎來了幾盒胭脂,姑娘嫂子們分了吧。”
有人笑道:“難道成都沒有胭脂麼?大老遠的從京城送來。”
世子道:“是皇帝家的胭脂。”
“啊?”
“還有人記得京中有位小聖人麼?如今也不小了。就是我三伯祖父的第五子。他早已離開紫禁城,換個尋常百姓的名字開了家脂粉鋪。這幾盒胭脂就是他鋪子裡的好貨。”
安姑娘腳步一頓。便聽丁眉笑道:“他倒是真皇帝,連你老子都只是王爺罷了。胭脂呢,我先挑一盒。”
童不野道:“在這兒呢。你們挑去,我早扣下了我的。”
明順道:“給我媳婦留一盒。”
童不野道:“這兒都不夠分呢,改明兒你自己出差買去。手快有手慢無啊——”
屋中腳步聲響,姑娘嫂子們議論著胭脂就分沒了。門外安姑娘眼圈兒一紅,快步離開。
拐出院門,乳母咬牙道:“這等物件兒當是姑娘做主、分給兩位側妃才是。”
安姑娘沒忍住淚,哽咽道:“我並不是世子妃,不過是個客居的。他們介紹我也說,‘安學敏的妹子’。”
乳母亦垂淚道:“我可憐的姑娘。你分明是正經全副鑾駕抬進來的!怎麼就成客人了。世子好狠的心腸。”
安姑娘拭淚道:“大哥早就跟我說明白了。是我自己執意嫁過來,不與世子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