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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柳二先得了信兒趕回來,見柳明漪歡蹦亂跳的滿街跑,好懸沒忍住揍她一巴掌。柳明漪還直上前拉住他往裡拽:“殷二叔你回來啦!快快讓莊兒哥哥起來!”
柳二跟著她到後院一瞧,柳明月氣鼓鼓的蹲在她哥哥身邊,並有位藍衣女子含笑立在一旁。柳明漪喊道:“殷二叔回來了!莊兒哥哥快起來。”
那女子上前襝衽行了個萬福道:“在下乃清華慈善女子學校的賈安娘。”
柳二回禮問道:“敢問這是怎麼回事?”
“明漪好生機靈,恐怕你們幾個大人打架拆屋子,雇了輛馬車上我們學校欲找陳姑娘過來幫忙。”賈安娘道,“先讓孩子起來吧,橫豎已罰了這麼久,他也沒什麼大錯。”
“沒錯?”柳二哼道,“賈夫人可知道他打傷了誰?”
賈安娘道:“不知道。他一個孩子打大人也不過那樣罷了。”
柳二道:“他是學過功夫的,那大人乃弱質女流。”
“若是如此,這孩子想必沒使出什麼力道來,不然那個女流這會子大概已經死了。”賈安娘道,“可見他還是很懂事的。只是經驗不足,沒想到只使了那麼點子力氣也能傷了她。”
柳二瞧了柳莊一眼:“我知道他並沒使力氣,只是終究惹了禍。那女子乃是臨安公主,太上皇之女、襄陽候府之孫媳。”
賈安娘道:“無礙。我方才已問過他了,委實是臨安公主無禮。見六七歲的小妹子被大人欺負,身為哥哥挺身而出是對的;他若袖手旁觀才該教訓。回頭煩勞殷七爺給襄陽候府送份禮去算是謝罪,再請御醫瞧瞧便是。孩子終不過失手罷了。”
柳二道:“賈夫人當真不知此事關節所在?”
賈安娘挑了挑眉頭:“請殷二爺賜教。”
柳二道:“他打傷的是臨安公主。”
賈安娘道:“我知道啊。那又如何?難道殷七爺還會惹不起臨安公主?”
柳明漪在旁喊了起來:“他們都覺得我們惹那個公主不起!”
賈安娘道:“臨安公主沒有兄弟,與孤女無異。襄陽候府也不必顧忌。襄陽候身子快不成了,怕是過不去這個秋天。他一沒了,那府里便不再是侯府。”
柳明月輕聲道:“只怕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賈安娘笑道:“我老子也是文英侯呢,不比他低。”
柳二猛然想起來:“是了。賈四先生買了三代侯爵。”
賈安娘道:“殷二爺若在意這個——七爺是不便買爵的,可以替四爺或是莊哥兒買一個。”
柳二才要說話,忽又閉嘴,再猛然蹙起眉頭,仿佛讓自己噎著了似的。柳明漪在旁催道:“殷二叔!快讓莊兒哥哥起來嘛~~”柳二沒聽見,只管怔怔的出神。柳明漪再欲催,跪在地上的柳莊輕輕“噓”了一聲。柳明漪只得癟著嘴老實等著。
良久,柳二如大悟般長嘆一聲:“莊兒起來吧。”柳莊答應了,乾淨利落的爬起來撣了撣膝上的灰土。
那哥倆不知找到哪裡去了,賈安娘又是要緊的客。柳二無奈,只得充作主人請她到靜室喝茶。賈安娘遂細問柳明漪經過。
原是前兩日建安公主的大丫鬟粲兒帶了個襄陽候府的媳婦子來,那媳婦子本是臨安公主的陪嫁。賈環兩口子離京之事他們府里並不知情,臨安公主打發她來向姐姐請個安,只見到了粲兒。粲兒與她閒聊時提起了戚氏,那媳婦子便說:“既是宮裡的花樣子,姑娘改明兒也帶我去瞧瞧。”粲兒想著,公主倒是頗瞧得上那繡娘,給她帶個生意也好,遂領著這媳婦子去了。
誰知臨安公主聽說建安公主才剛從外頭玩了兩三個月回京、又回娘家住對月去了,心中又是不平、又是抱怨她也不打發個人來跟自己說一聲,滿腔煩郁無處發泄。她身邊幾個要緊的奴才皆瞧出來主子不痛快,只是不知緣故,便勸道:“公主可要出去走走、散散心?”她便答應了。
今兒先是逛了幾家鋪子,因偶見一處繡坊,想起建安公主提起的那個宮裡出來的繡娘,便過來瞧瞧。戚氏自是喜出望外,恭謹不已。臨安公主瞧了瞧她替建安繡的一幅屏風,贊道:“委實好活計。”遂也欲訂一幅。只是她命戚氏先繡自己的。“橫豎建安姐姐也不知何時回京,並不著急。”
戚氏卻是為難,道:“建安公主先來的,奴婢委實不便。”
臨安公主原是心裡不痛快,誠心想占建安公主一個先兒自己舒坦些,誰知這奴才竟不肯!立時大發雷霆,憋了這兩日的火悉數倒了出來。此事雖是她無理,奈何她身份高貴,戚氏不敢爭辯,趕忙跪下認罪,只是不肯答應先繡她的。臨安公主趁機泄憤,命人掌嘴。
偏她們來得熱鬧,有孩子看見了,趕出去告訴柳明漪:“你們家又來貴客了!”柳明漪興沖沖扯著柳莊趕回家看看,正撞上人家打她母親。柳明漪能答應麼?小老虎似的跳起來攔在戚氏跟前。
臨安公主愈發惱怒。她自小長在宮中,年幼時也曾高人一等;後來宮中巨變戰戰兢兢;再嫁入侯府,因沒有依仗、並不敢放肆過日子;如今已是多年沒嘗過被奴才懼怕的滋味了。她既姓了司徒,整治兩個尋常百姓還不容易?今兒邪火迸出,直喝“打死這無禮的小孽畜!”
柳莊心裡明白柳明漪是他族妹,又不認得臨安公主是誰;這些日子跟著柳小七,性子雖沒大變、暗暗的膽子也大了幾分,遂衝上前打了臨安公主一掌。他也沒想到就那麼把臨安公主的肋骨打折了……
賈安娘聽罷哭笑不得。柳明漪才說到一半的功夫,柳家那哥倆便回來了。柳小七說:“此事當真怨不得莊兒,對吧賈夫人。”
賈安娘道:“委實怨不得莊哥兒,卻是七爺的不是。”柳小七一愣。賈安娘看了看柳莊,“此事他別的都沒錯,唯獨錯在下手太重。你們家教了他功夫卻沒教他輕重,乃是家長失職。如今既然殷七爺是他監護人——額,他是七爺養著的,他做的錯事應當算在七爺頭上。”
柳小七道:“如何能算在我頭上?我養他才將將半個月。”
賈安娘正色道:“縱只養了一日也得算在你頭上。養孩子不容易。殷七爺既捨不得責罰他,必得教會他輕重。不然,今兒他懵懂之下傷了個沒依仗的女子,明兒若懵懂之下打傷了什麼不好惹的,性命就沒了。例如臨安公主,她哪裡知道尋常百姓家裡有人敢動手打她?無非是滿心以為她便是把這一家子都殺了亦無礙罷了。”
柳明漪喊道:“她不講理。”
賈安娘撫了撫她的頭柔聲道:“小姑娘,你記著。道理只能跟實力相當的人講,一如真理只在火炮射程範圍內。”柳明漪懵懵懂懂。賈安娘輕輕一笑,“再有……”她看了看柳家幾個男丁,“我知道各位殷爺皆是舉世難得的武學高手。當今世上比你們高的也不是沒有。杏林三盜個個強似你們,其中兩個已死。一個仿佛是死於毒。藥,另一個死於火。槍,都死得極容易、極出乎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