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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如此。”司徒磐微微鬆了口氣,“這筆意倒像是少年人。”

    葛樵語調忽然鬆快了起來:“我也這麼覺得。大約是他年輕時所作吧。”

    司徒磐忙問:“葛大人也念過書麼?”

    “早年也曾讀過幾本閒書。”葛樵道,“略知道些詩文典故,不至於被人拐著彎子罵了還聽不懂。”見他二人說起詩文來,張麓趕忙退兩步閃在後頭。

    司徒磐含笑道:“葛大王文武雙全,為何不去朝廷謀個一官半職?”

    葛樵含笑道:“我已漸漸在洗白了。說不得過些日子當真可以當官去。”

    司徒磐看了張麓一眼:“何為洗白?”

    張麓笑道:“就是轉行做正經營生,不當土匪了。”

    葛樵道:“如今京中乃是攝政王主事,我去謀官連燕王都不用見。那女丞相看重實績,我縱沒有功名也不怕。”  

    司徒磐心中一跳。張麓忙說:“那攝政王不過是個黃口小兒,秋後的螞蚱蹦達不了多久!燕王就要回京了。”

    葛樵皺眉:“當真?”

    “當真。”

    葛樵又皺了會子眉:“若如此,我就不洗白了,安安生生當我的土匪。”

    張麓與司徒磐皆詫然,齊聲問:“為何?”

    “若賈琮主政,燕國漸漸的便能同嶺南、平安州一樣了。”葛樵道,“我不願意離鄉才一直留在燕國,不然早上嶺南去了。”他指著嘍囉手裡的玻璃燈道,“這玩意在嶺南買便宜的緊,燕國少說翻了三倍的價錢。還有外頭的清油路燈,別處早有了。平安州公交馬車已運行多年,路邊的路牌地圖皆清楚的很,還有人舉紅綠旗指揮交通。這些都是官府出錢、百姓得利的,且花不了太多錢。燕王一心只念著去北美挖金礦,半個錢不願意花在百姓身上。我可不願意在燕王手底下做良民。稅錢巴巴兒交上去都給老爺們養小老婆去了,太吃虧。還不如當土匪的好。”  

    張麓急道:“當土匪萬一遇上官兵呢?”

    葛樵嗤笑道:“讓他們來試試!管保豎著進來、橫著出去。”

    正文 第758章

    卻說燕山匪首張麓領著司徒磐從戰場上逃出, 避難盤龍山,與山大王葛樵夜遊蘅蕪苑。司徒磐見此匪文武雙全,有心招安他;不料葛樵說出一番話來, 明晃晃的與司徒磐之心相悖,偏又十分有理。司徒磐怔了半日,想不出法子駁他。良久才說:“也怪不得燕王。治理一國太多事, 朝中文武哪一個是好相與的?世人都以為賈琮有來歷、無意虛名假利,連他都反了。”

    葛樵擺手道:“那個不與我相干。我本是個土匪,又不是朝廷命官, 不靠俸祿吃飯。天下歸皇帝也好、王爺也好、攝政王也好,都是他們的事。我只算自己的帳。做土匪, 須得自己買兵器練兵、抵禦官府和道上黑吃黑。做良民要交稅,官府幫我保護家人。在嶺南平安州等地, 是交稅划算;在燕國是練兵划算。”

    張麓道:“不對吧!怎麼是交稅划算呢?平安州的稅也不低啊!”

    “這兩處都沒有王爺,兩廣總督王子騰與平安州節度使高歷都算公正。”葛樵道, “不像別處。前兩年蜀王那個兒子買人家一座酒樓才三十兩銀子!燕王的兒子也沒少幹這些事, 只不若三十兩那麼離譜罷了。不說從前,就說眼下。燕王病在榻上也不知能活多久, 立的是個小世子不是老四。那老四看上一個姑娘,人家不願意做小, 他便以勢相迫。難道什麼御林軍、五城兵馬司會幫那姑娘麼?她若想自保,或是重金請保鏢、或是離鄉背井,更甚者、根本逃不掉。故此,在燕國做良民是極不划算的, 不知道哪天飛來橫禍。”  

    張麓哼道:“你就知道平安州沒這些事?”

    “據我所知沒有。”葛樵道,“你知道有?是誰?做了什麼?我去核實一下。”張麓啞然。他當真不知道平安州有這些事。

    司徒磐道:“賈琮等人眼下老實;大權在握十幾年,這些都難免。”

    葛樵道:“橫豎這盤龍山我留著。十幾年之後賈家治下若也出了這些事,我再回來。”

    司徒磐啞然。他腹內有無數道理清晰明白、從人之本性到天理國法,悉數讓葛樵兩句話堵死了。乃嘆道:“葛大王真實在。”

    葛樵笑道:“世人皆實在,會寫‘君為臣綱’這四個字的終究少。百姓都知道要聽皇帝的話,無非是皇帝手裡有兵、不聽則死罷了。誰還心甘情願交重稅服徭役不成?”

    半晌,司徒磐苦笑道:“說的也是。太上皇在位時,空有皇帝的名頭並無兵權,做在龍椅上也與王爺無異。”

    葛樵又笑:“說起太上皇,你們去一座廟看過沒?三道傳位詔書,真真有趣。不知蜀王可親自去瞧過。”  

    司徒磐又怔了。倒是張麓問道:“什麼傳位詔書?”

    葛樵遂將一座廟中三聖旨說了,末了笑道:“先帝當真是個有趣之人。對了,遊覽紫禁城八千兩銀子一日。老張,得空你也去轉轉,八千銀子你拿得出來。”

    司徒磐大驚:“遊覽紫禁城?!紫禁城許人進去遊玩麼?”

    葛樵比劃了個“八”:“八千兩一日!運氣好的,遇上大明宮總管內相戴權戴公公得閒、親自做導遊,告訴你哪座宮殿是做什麼的、哪座宮殿住了什麼人、什麼物件是什麼用處,有錢可以天天去。”司徒磐與張麓面面相覷。

    他二人遂沒心思逛蘅蕪苑了,只粗略走了走便罷。司徒磐最終還是不曾住進園子,只獨占了一座帳篷。

    次日,張麓領著幾個人下山回燕山營寨探路去了,司徒磐留在盤龍山。他也無事可做,只向葛樵求了個情,上蘅蕪苑坐坐去。偶然翻到一本冊子,封皮上寫著“毛澤。東詩詞”五個字。翻來一瞧,頭一頁上寫著首沁園春,是詠雪的。司徒磐拍案:“好氣魄!”又看了看,“只是格律出了幾處。”又往下看。雖只得區區十幾首,首首氣勢恢宏。司徒磐看罷,盯著封皮上的字兒想著:這位毛先生八成是位武將,竟從沒聽說過?  

    再過一日,中午時分,司徒磐又在蘅蕪苑翻看書冊。忽聽外頭的親兵喝到:“誰!”

    門外有人道:“你們九先生的舊相識。”

    司徒磐皺眉,張麓不可能這麼快回來。只見門帘一挑,有人走了進來,含笑拱手:“多年未見,九先生還認得晚生麼?”

    司徒磐放下手中的書望著他道:“雖老了些,模樣兒未變。是怡紅院的小龔先生不是?”

    “正是。”來人便是詹鯤,徑直拉了把椅子坐在司徒磐對面,“當年九先生助了晚生一回。雖說晚生也憋屈的緊,好歹也欠了九先生一個人情。特此來還此人情。”又搖頭,“九先生膽子夠大的。當年蘅蕪苑十三學士裡頭已有四位投了你,你還誇過這園子中的匾額寫得不錯,還敢安然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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