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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紫英略一思忖道:“若上頭收的女人沒生兒子呢?”
秦三姑冷笑道:“不止一個,誰生了兒子算誰的。那些女子,聽聞有朝廷做主、得了兒子能當世子,哪個不是歡天喜地的?當年只尋了我一個,如今竟是尋了四五個。上頭是這瘋了不是?若有口風不緊的可如何是好。”
馮紫英簡直啼笑皆非,半日才搖頭道:“上頭委實是老了,在河岸上偶然拾取了一顆金子,他以為回回都能有那般運氣麼?”說的秦三姑眉頭舒開,露出淡然笑意。“依我看,不若便由二皇子收了霍晟,來日南安這一支依然是聖上的,豈不便宜?”
秦三姑望著他道:“若太子不是二皇子呢?豈非又是一場血雨腥風?”
馮紫英諷然:“縱沒有霍晟,難道諸位皇子就不血雨腥風麼?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我卻不信,你都弄不死他那些女子能弄死。況如今他還搭上了皇子,牽扯立時大起來,恐怕投鼠忌器。”
秦三姑搖頭道:“你不明白女子的厲害。古話說防不勝防,走多了夜路難免遇見鬼,一個人動手與許多人一齊動手未必相同,霍煊將他帶去軍營保不齊竟是救了他兒子一命。另有,我恐怕聖人不會將二皇子放在眼裡。上頭的老聖人、外頭的各位王爺還沒平呢,先在自家鬧起來的這幾個皇子沒一個有眼力見的。”
馮紫英默然半日,不禁嘆道:“分明是太平盛世,怎麼我竟覺得危機四伏呢?”
秦三姑冷冷的道:“太平盛世?自打本朝出了老聖人便太平不得。”
嚇得馮紫英連連擺手:“低聲。”
秦三姑低頭暗笑,半日才說:“琮兒日日信口胡言,我都讓他咋呼大了膽子。”
馮紫英也笑道:“仿佛我的膽子也大了許多。”
他兩個便又聊了些旁的公務,只靜待霍煊走人罷了。
另一頭賈琮回府將此事告訴了他老子,賈赦因說:“那瞿二報的是母家的姓,不用問是瞿申的外甥、宮裡的老二。你這回倒是不錯,寶玉但凡不惹事便是個好的。”又皺眉道,“還要你寫詩?要不讓龔鯤替你寫一個?”
賈琮搖頭:“馮大哥說的是,還是自己寫的好。我想著,寫個詩不用藏拙了。既然不能武,總要能文,不然這世上疑心病重的人反而會多想。我若不寫個好些的只怕愈發惹人眼。”
賈赦上下瞧了他好幾眼,扯著嘴角含笑道:“你可能寫的出好的來?”
賈琮挺了挺胸膛,得意道:“比起尋常小兒總好些。爹,你兒子聰明著呢!”他一面說,一面在心中暗想:早年曾抄了一首給賈珍,只怕是流傳到六王爺那兒去了。為了保持風格一致,陳毅先生,對不住啊,還是抄你的吧,橫豎咱倆不在一個時空與你沒什麼影響。
待回了自己院子,他便將陳毅將軍的兩首詩拼接了一下稍改個把字,謄錄好了命紫光送去南安王府。
霍晟因將要離府去軍營,此去只怕難得回府,正在他母親院子裡聽嘮叨。外頭有人來回說榮國府的琮三爺使人送了張箋子來,說是欠了世子的詩,不禁笑道:“這麼快!不是說要好幾日的?”
南安王妃忙問:“怎麼你與榮國府的人有往來了?”
霍晟道:“他是赦公之幼子,才八。九歲,前些日子聖人忽然不立太子便是得了他街頭幾句閒言提醒。”
王妃聽見“才八。九歲”便放下心來,道:“既這麼著,保不齊來日是個有造化的,你認識了也好。”因又問,“他與咱們府里那位賈姑娘……”
霍晟忙說:“聽聞他尚在襁褓那賈姑娘便進宮了,雖是堂姐弟,想來還不曾見過。母親稍稍照應那賈姑娘些子便罷了,橫豎也花不了幾個錢,只當給他個面子。”
王妃點點頭,便命人悄悄將賈姑娘院中一應用度再提升些。
一時賈琮送來的簽子呈了上來,霍晟拿起了一看,上頭寫著:
峨冠博帶朋滿座,耳熱酒酣意氣豪。丈夫一嘯安天下,破敵收邊賴我曹。
不禁贊到:“好!”乃將那簽子遞給王妃,“這般小的年紀,委實難得的緊。”
王妃瞧了也說:“有氣魄!”因想了想,“莫非此子欲承他祖父之志?聽聞榮國公當年殺遍南蠻北狄,胡人望風而逃。”
霍晟搖頭道:“他道無意從軍,倒是想著日後可去慰邊。只不知真假。”因嘆道,“若是……來日與我做軍師也不錯。”
王妃聞言雖不甚明白,愈發以為此子來日可為霍晟助力,待他走了,又命人給元春送了幾樣好東西去。
元春渾不明所以,因思及府里這般亂象,恐她有旁的心思,愈發不敢出門,甚至連脂粉都不再買了,日日素顏。
霍晟立時將那詩謄抄了送與二皇子,二皇子見了也贊道:“是個不錯的人才。”他竟使人將此詩暗暗傳出去,且看旁人作何反應。不多時司徒磐便得了傳抄,連連搖頭,暗嘆道:“這般氣勢,不做領兵之人倒是可惜。”賈璉的酒宴霎時多了起來,也時常有人向他打探家裡的兄弟。賈璉早得了他父親的吩咐,只將寶玉拎出來說話,極力炫耀他念書愈發好了;提及賈琮便笑道,“他還小呢,不過一頑童爾。”旁人一時也拿他沒法子。
又過了些日子,賈琮歡歡喜喜跑去尋馮紫英道:“藉口有了!”
馮紫英忙問:“是什麼?”
賈琮得意道:“前日我姐姐理事的時候聽下頭的人說,我們家老姑奶奶、祖父的親妹子早年嫁去了長安,夫家姓高,今年要做七十大壽。我便以此為名假意去長安給姑祖母賀壽,不就妥帖了嗎?”
馮紫英眉頭一皺:“長安高家?”
賈琮點點頭:“此事委實是個極恰當的藉口。本來這麼大的事兒應當是我二哥哥去的,偏他公務繁忙不是?寶玉哥哥如今一心在念書上,二叔二嬸還盼著他如珠大哥哥一般早早進學呢,自然也是走不了的。七十大壽這麼大的名頭,總不能使幾個下人去吧。故此唯有我最是恰當。”
馮紫英一時不知如何應答他,總不便直言“他們家兵權頗盛且與六王爺往來甚密、你莫引得聖人留神”這般話語,只得說:“你年歲也太小了些,恐怕他們以為你們家看輕了這門親戚。”
賈琮笑道:“我們兩家早都不如何往來了,能去個小主子算很給面子的。方才那些話是哄外人的,若非我想往外頭躲,必然是去兩個大管事便罷了。”
馮紫英想了想,怕是榮國府也沒旁的主意了,只得說:“這一路風餐露宿的,怕是不容易。”
賈琮哼道:“少小瞧人!我素來能吃能睡的,這點子算什麼?況我還帶著下人服侍呢。再說,來日鄉試還不是得回金陵去考?早晚要出遠門的。”
馮紫英無奈,只得叮囑他幾句便罷了,自己將消息往上報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