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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頭,碼頭上天色漸曉。賈氏馬行的夥計一早來收船,將程馳驚醒。二人躲到裡頭說了半日的話又上了船頭,程馳與那夥計對著拱了拱手便閃進人群不見了。過了會子,昨晚那水匪摸過來向夥計打探。這水匪極會說話,不多時便引得夥計打開話匣子。
因提起方才那小伙子,那夥計笑吟吟的道:“這位小哥好闊氣!他昨兒去我們鋪子裡租船,竟給了二十兩銀子的押金!方才我來收船,他直把那二十兩送我了!瞧他衣裳尋常,當真想不到是個大戶人家的少爺。”
那水匪登時明白他們只怕上了當,昨晚那些船不是這幫劫寨軍的。忙去尋他們在蘇州城內的一位細作,讓他打探此事。那細作探了半日回來道:“昨天許多外地來的年輕人在各處租船,緣故各不相同,有搬家的、有逃婚的、有走私鹽的、有販私貨的,琳琳種種,租金先給了且都不低,押金都比船價高。偏昨夜船都已悄悄還了回去系在原處,沒人去要回押金。只怕是做了什麼極賺錢的大買賣,那點子押金不放在心上。”
那水匪頓時明白了七八分,苦笑道:“當真是極賺錢的大買賣。”又煩勞他去林府打探。
一時那人回來,大驚:“他們家的門子說,林大人昨晚回府了!鄰居問是如何回府的,那門子說,是他們老爺的學生嘴皮子利索,勸說綁匪放他們回來的!”
那水匪嘆道:“不是他學生嘴皮子利索,怕是他學生求的好幫手。”直至這會子他方將昨夜之事細說一遍,又嘆一聲,“不想林大人就在那些船當中!二頭領還不知上哪兒追去了。”
細作聽罷哈哈大笑:“那個軍師好厲害,二頭領輸得不冤!”
水匪道:“起初我以為是哪位王爺家的人。這般四處租船的舉動當不是兵卒,保不齊咱們被人黑吃黑了。”
那細作想想愈發覺得有趣,哈哈大笑起來。那水匪瞥了他幾眼,也跟著笑。而後乃尋了匹馬往無錫報信去了。
賈琮直睡到中午才醒,賴了半日的床爬起來,午飯時辰都過了,命廚房另炒幾個小菜胡亂塞了一頓。因想起一事,忙將王五之狀寫了個紙捲兒塞進信筒,放了只鴿子飛回京中去了。
遂又跑去看林海。笑嘻嘻的才一進房門,登時嚇了一跳。只見林海坐在椅子上,林黛玉跪在地下,爺倆都垂了滿臉的淚。林海滿面痛心疾首,黛玉竟有點子革命先烈的倔強壯烈。賈琮趕忙嚷嚷:“幹嘛呢幹嘛呢!爺女倆兩年沒見容易麼。”
林海指著他道:“都是你小子!將你姐姐放縱壞了。”
黛玉咬牙道:“我沒錯。”
賈琮忙說:“可是姐姐當軍師的事兒?”
林海不搭理他,看著黛玉道:“既然你回來了,咱們不去南邊,就在蘇州住著。”
賈琮道:“蘇州有王五和吳王兩隻老虎。天下之大,唯有台灣那個蠻夷貧瘠的彈丸小島沒人惦記,可暫安一時。”
林海一時語塞,過了老半日又說:“縱然過去,不許你姐姐再做些拋頭露面的事兒。”
賈琮撇嘴道:“到時候再說吧。”一面朝林黛玉使眼色。
林海瞪他道:“你們打什麼馬虎眼子?”
賈琮聳肩道:“沒打馬虎眼子,暗示姐姐放寬心罷了。”乃笑嘻嘻道,“姐姐!他不讓你做事,就讓你手下的人鬧他去!要麼他幫你做。縱是林尚書只怕也一時做不來姐姐那些公務,到時候姐姐可得幫著你爹啊!”說的林黛玉破涕而笑。
林海哼道:“那麼點子地方能有多少公務。”
林黛玉跪在地上遐思忽起,她爹若是忽然接手了她那一攤子事兒得亂成什麼樣子。三丫頭性子愈發不好了、大姐姐說話柔中帶剛能噎死人、吳小溪四處給人下套不留神就得掉進去、連掌管內務的紅。袖晉江兩位大奶奶都厲害的很,單單這幾個女子都夠她爹喝一壺的。遂忍俊不禁笑出聲來。賈琮忙上前將她攙了起來,道:“好了好了,車到山前必有路,到時候自然有法子。”
黛玉爽利道:“爹若能接住我那一攤子、並收拾停妥瀟。湘館那一群人,我便懶得管那些事。”又與賈琮二人互視了一眼,都笑上眉梢。林海莫名有種不妙之感。
乃打發人去無錫報信。
吳王正與賈維斯楊嵩二人討價還價呢。偏這兩個都不是做生意的料,賈維斯只拿著賈赦說話,**的一步不讓;楊嵩是個護衛諸事不知。忽有人前來報信,說是林大人與賈家的琮三爺昨夜被綁匪放了,平安無恙。幾個人忙將生意撂下,喊那小子進來回話。
那小子道:“老爺與琮三爺俱是今天寅時五刻回來的。府里好一陣忙亂,又是燒水又是熬粥,待他們安歇下天都快亮了。今兒都睡到中午才醒,瞧著精神都好,我來的時候琮三爺正哄老爺玩兒呢。三爺說,讓賈大爺只管做要緊事別管他們;老爺也讓楊護衛莫急著回去,他好的很。”
話雖如此,楊嵩仍有幾分坐不住,拿眼睛直瞄賈維斯。賈維斯道:“楊大哥先回去吧,我功夫也不弱,自保足矣。”
楊嵩當真站起來道:“多日不見大人,我實在擔心,先走了。”
“儘管去。”
衛先生笑道:“琮三爺當真有條三寸不爛之舌,從沒聽過肉票能哄得綁匪放人的。卻不知綁匪是何人?”
那小子道:“三爺說了,人家既放他們回來、又不曾傷著半點皮毛,便只當他們爺倆出去玩了一回,此事既往不咎,再不提了。”
賈維斯搖頭道:“也不知他這性子是如何養出來的。林先生蘇先生俱是雅士,赦老爺雖性子直爽些、倒還知道尊貴,唯有他是個見市井無賴也呼朋喚友的。”
吳王笑道:“豈止市井無賴,這小子頭一回見我那九弟就喊他哥哥,那會子還不到四歲,真真沒臉沒皮。”因拿眼睛溜了一眼陳瑞文。
陳瑞文忙說:“這些日子晚生日夜掛念林先生。既已平安歸來,晚生也去看看。”
吳王道:“很是。若非你星夜來尋本王,本王這會子定然還在金陵,保不齊賈先生就將這紡紗機賣與旁人了。”
賈維斯道:“那王爺豈非還得謝謝那綁匪?若不是他們,王爺也得不了陳兄這麼一位好人才。”
吳王笑道:“虧得本王素來以為賈先生是老實人,原來先生極會說話。”
衛先生嘴角偷藏一絲冷笑,道:“陳先生與賈先生倒像一路人,俱是會說話的,不過平素少說話罷了。”
陳瑞文全然不知其意,道:“不然。賈兄寡言,晚生卻有些話多。”衛先生含笑不言。
陳瑞文遂隨楊嵩一道領著那小子快馬回蘇州去,賈維斯留下慢條斯理的與吳王議事。
這一日晚宴上,借著慶賀林海賈琮平安歸來之機,衛先生頻頻向賈維斯勸酒。眼見他有幾分不勝酒力,笑命人扶回客房歇息去。過了會子,衛先生親往查看,不想他竟已睡熟,乃叮囑一旁照看的人仔細些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