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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奈何,賈琮只得撫著他的後背哄:“哎呀~~寶玉哥哥乖啊~~可憐我一個六歲小兒要哄哥哥,別人家都是哥哥哄弟弟的。”
寶玉讓他說的都不好意思哭了,只得擦了擦眼淚。
賈琮覺得他可憐,又安慰道:“也不能賴你,老祖宗將你當兩歲的孩童養著,以為什麼都不告訴你、讓你跟個睜眼瞎一般活著就是為你好。林姑父都說你可惜呢。”
寶玉登時抓住了他的胳膊:“林姑父說我什麼?”
“他說你可惜。”賈琮道,“你天資聰慧,若是好生上進保不齊能有個好前程。卻讓老祖宗溺愛得如懵懂幼童,來日恐有傷仲永之嘆。要說乾淨,世上沒幾個是乾淨的。無他,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子曰,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林姑父那樣的大約算是朝堂上最乾淨的人了。如今他既能為官做事又能幹淨,你如何不能呢?干不乾淨,在心罷了。”
他這番話說得頗急,本以為寶玉恐怕一時半刻聽不進去。不曾想寶玉方才那半日已是想了許多事,仿佛尋不到出路,這回竟得了明燈一般,漸漸眼神都亮起來,如遊戲裡頭帳號解凍似的滿血復活。又立在原地想了許久,賈琮都快要不耐煩了,他忽然一躬到地,走了。
賈琮在後頭瞧了瞧他,悠悠的長嘆一聲:“單純真好。”因喊人吃飯了。
這會子才出臘月,天氣頗涼,賈母又日日生氣,不久便病了。賈赦等的就是這個,一頭使人在藥里做了些手腳,賈母竟病得愈發沉了些。趁她昏昏沉沉的那幾日,賈赦使人堵了賈母的院子,將她那一干忠心的老僕全家悉數或賣或放,趕出府去。又從城南大宅調來許多秦可卿教導過的、只認得大老爺的人,把持了各處要緊的位置。鴛鴦等雖知道,並不敢說,恐加重賈母之病。
又過了些日子,城南那邊的人過來更多,府里的人或賣或放,只留下大房幾個主子最信得過的心腹。待賈母終於痊癒,管事上的人她已然一個都不認得不說、闔府除了各房貼身伺候的丫頭小子們,已經都換上了大房的人,賈母再說話已是沒人聽了,不禁心都涼了,好懸又氣病一回。她倒也穩下心來,橫豎都是人,要收服幾個探聽消息倒也不難。反倒是這些日子寶玉極孝順,日日在她床前侍奉湯藥,又聽聞他近日念書用功的緊,不由得老懷大慰。唯有元春的前程遲遲不見響動,暗自著急。
至此,榮國府的下人只得年前十之二三,且悉數換成賈赦的人了,大房終於把持了闔府。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如今榮國府內大局已定,賈赦便有幾分興頭上來,預備尋個藉口、趁如今開春漸暖將賈政轟出去搬回榮禧堂。幸而他如今頗為信任龔三亦,事先與他打了聲招呼。
龔三亦聞言連連擺手:“萬萬不可!如今聖人對你打壓存周不聞不問便是這個緣故。你但凡還住著花園子一日,明面上便是他占著上風,亦有史太君依然握著權柄之意。你若當真住進榮禧堂了,保不齊你們家那位大姑娘的事兒就誤打誤撞、弄假成真了。須知平衡之道乃是司徒硠慣用計策。”
賈赦嚇得趕忙打消了念頭,道:“多虧了先生,還是實惠要緊些。”又將賈璉喊過來叮囑一番“在衙門裡頭不得張狂”云云。
賈璉如今在衙門時日不短,也算明白了些官場事物,口裡連連稱是,回頭向鳳姐兒苦笑道:“老爺還特吩咐我不得張狂,我一個拿向後宮進寶換差使、拿銀子換了個虛從四品官銜的,上哪兒張狂去?幸虧二嬸子那些銀子幫了我們衙門許多,不然同僚非踩死我不可。”
鳳姐如今大權在握,傲然道:“爺如今官帽子比他們高兩級,壓都壓死他們,怕他們作甚?誰敢給你臉子瞧,你打回去便是,讓他們一個個給臉不要臉。”
賈璉嗤道:“你懂什麼?戶部這樣的地方哪有好惹的,我不夾著尾巴做人已是不錯了。當外頭也如內宅麼?你在裡頭這般興風作浪的還不是老爺與我將大事定了。”因扭身出去。
倒是平兒過來勸道:“二奶奶,只怕外頭艱難,二爺也不好過呢。”
鳳姐兒向著門望了半日,冷笑道:“但凡用的著我,便笑臉相向;一句話不中聽便給我臉子瞧。”又唾了一口。
平兒再勸:“話雖如此,終歸他是爺們,奶奶且擔待些。”
鳳姐兒吊起眉瞧了她一眼:“罷了,你也不用這般黑天白日的護著他,誰稀罕呢。”因賭氣往炕上躺著去了。
平兒又趕著勸了幾句,見她不理睬,只得立在炕旁伺候著。
另一頭,龔三亦見秦可卿委實是個人才,乾脆請她鏢局來幫著管理內務。秦可卿一條命都是他救的,如今也不是什麼公侯府邸的主子奶奶了,還有什麼二話?兼之秦家並沒有多少產業,秦鍾還要念書、秦父還要養老,經過前頭了這些事她也無須計較什麼地位體面了,故此以“秦娘子”之名來太平鏢局管理內務。太平鏢局的開銷如今掛在榮國府,薪水自然高的很。
鏢局立時炸開了鍋。往日她在城南大宅的時候就有止不住的消息傳來,鏢局許多人都深羨她許久了。如今見了真人,方知住在城南那邊的兄弟所言不虛。一個個精神頭比吃了仙丹還足些。又見她話也清楚、理也公道,又知道剛柔並濟,竟比那秦三姑還受人愛戴。暗地裡都說:“姓秦的女子個個了不得,都又能幹又貌美。”
柳湘蓮更是驚為天人,日日圍著她轉圈兒。秦可卿如今早對男人灰了心,又出來掙錢養家了,哪裡有那份心思?只以禮相待罷了。柳湘蓮心裡著急,見她與賈琮極熟絡,又悄悄拉著他問來歷。
賈琮心想,他兩個容貌上倒是配的過去,因瞥了他一眼:“秦娘子是從前嫁過人的。”
柳湘蓮問:“她是寡婦麼?我瞧她倒是時常穿些鮮亮的顏色、偏又說沒有夫家。或是因故和離了?”
賈琮搖頭:“那倒不是。”
“那是何故?”
賈琮撇嘴道:“嫁過去之前只合了她與前夫的八字,原是不錯的。誰知前幾個月冒出來個老道士替她重新合了她與公婆的八字,竟命犯白虎,她就被出家了。”
柳湘蓮一愣:“出家?”
賈琮道:“被、出家。她如今頭髮還沒長長呢,是我請龔先生繞彎子替她使了個障眼法還俗的。”
柳湘蓮何等聰明,瞧秦娘子那通身的氣度便知道她來歷不凡。他本也是個朋友多消息廣的,因命犯白虎而讓夫家送尼庵的貴族女子恰又姓秦的、又與賈家有關聯,稍想了想便猜著了,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賈琮道:“我知道依秦娘子的才貌,若是個寡婦柳二哥你是大約不會介意的。如今……”他歪了歪腦袋,覷了柳二郎一眼,“她是個白虎星,你還敢麼?”
柳湘蓮一個刀尖上玩命的鏢師哪裡介意什麼白虎星?不過因著他與賈蓉也認得、求娶他的前妻恐怕顏面上不方便罷了。一時滿面躊躇。